镜池山庄。
中年美妇高居主位之上,神情不怒自威,满头的珠翠华彩似是她最后不肯屈服的倔强,日光透过窗纱打入室内,遗落大片的阴影。
文幼娇半垂着长睫,下颌微抬,即便如今的她已然是虎落平阳,亦仍旧要维持住那份高不可攀的居高临下——
“吱嘎——”
厚重的木门被人自外侧推开,池枫晚一身长衫杏白,怡然自如的步入室内,手中提着只小小的篮。
“大夫人,您永远是这般十足盛气。”池枫晚抬眸看着那妇人,阴郁之色占了满眼。
“所以,你想说什么?”文幼娇将下颌抬得更高,微长的杏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
“没什么,只感慨您那蠢女儿别的不尝学会,偏生这份倨傲,与您学像了八成——”他缓缓弯了眼,口中泄出道带着点媚色的哂笑,“是以她才死得那般早,也连累您,遭万人唾弃。”
“呸!无耻小儿,你竟还有脸敢提盈儿!”提到她那惨死的女儿,文幼娇便忍不住的心脏揪痛,她拧着眉头用力一拍座椅扶手,身子下意识的向前倾去,“若非你这贱|种刻意引诱,盈儿岂会做出那等离谱之事又犯下此般弥天大错?池枫晚,我真后悔当年没有赏你一杯毒酒,让你和你那下|贱娘亲一同去了!”
“我当然是刻意引诱的姐姐。”
池枫晚面上的笑意不变,眼中郁色越发深重,他冲着主位步步踱去,软底皂靴落地无声,但这无声的步伐敲进文幼娇心头,却似重锤入钉,钻得她胸骨震颤,丝丝发痛。
“但若不是姐姐她心中本就存了这份恶意,小晚又怎会三两句的便能引诱成功?说白了,大夫人,姐姐能落到这个下场,可离不开您的悉心教导。”池枫晚轻挑了眉梢,他记得年幼之时的池枫盈还不像后来的那般跋扈倨傲,对他虽没什么好脸,却也不曾过分羞辱,而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池枫晚抬起空着的手,修长冷白的手指在脸侧轻轻打着节拍。
他想起来了,是从她的教书先生通通被眼前的这位大夫人辞退、从她搬入这娇文轩,由大夫人手把手的教养开始。
池氏的孩子幼年时都是同吃同住的,当年幼小的池枫盈还奇怪过为什么前两日还是小弟弟的池枫晚会突然变成了妹妹,可这并不妨碍小孩子间不染杂质的玩伴情感,即便她嫌恶他分不清男女,亦没有多大的恶意。
但后来的一切都变了,池枫盈被文幼娇接走,三个月后再见面,她便是满口的“贱|种”、“下|贱胚子”和“贱|人”。
他那个偶尔还会对他露出笑脸,偶尔还会与他分享新鲜糕点的姐姐,早在那年就死透了呀。
“不过确实,小晚能有今日一番作为,得多亏了大夫人您当日一时‘心慈手软’。”池枫晚笑着收回指尖,文幼娇却像是突然被他踩中了尾巴:“你懂什么?!盈儿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身后站着池氏与文家,是天之娇女!倨傲如何?纵使是她想要捅破了天也有本夫人替她担着!”
“她的确是捅破了天。”池枫晚勾唇,一墟二阙,不就是这仙界的天吗?
“可您保不住她,就像您今日也保不住自己一样。”池枫晚轻轻叹息,打池枫盈所做之事败露,上二阙震怒,那文氏便迅速与池枫盈母女划清了界限,只说一切种种皆是文幼娇教导不善,与文氏无关。
他父亲池乐平与池氏的长老们也是如此。
如今的文幼娇,除了头顶“镜池山庄大夫人”的名头之外,一无所有。
池枫晚敛眸,他心中不觉得畅快,只觉怆惘。
世家之人,何其薄情。
“哼!这只能说明你这小贱|种运气好,原本我预备着待你年逾三百便将你送去烟波巷里——那地方可不止收姑娘,**小倌也有的是人喜欢。”文幼娇冷笑,池枫晚不动声色的抚了掌:“大夫人说得极是,当初父亲他地位不稳要仰仗着您与您背后的文氏,您自然可以在这镜池山庄内随心所欲,即使赐死了我的母亲又逼我做个女孩也无人敢去过问,想要将一个假姑娘送进烟波巷,也定然是轻而易举。”
“可是风水轮流转,您担忧了那么多年,小晚如今不还是成为整个镜池山庄中最有机会登临少主之位的人了吗?”池枫晚说着仰头大笑一声,他略略蹙了眉头,眼角眉梢满是浓浓的戏谑,“而您——您成了离着下堂只剩那么一步的两家弃妇。”
“是池乐平,他狼心狗肺,薄情寡幸!”文幼娇攥拳,咬着牙将这句话自喉咙中挤出,她一早便知道那是个薄情之人,却不曾想过他竟能薄情至斯!
“他的确薄情,眼中只有他的富贵荣华。”池枫晚赞许颔首,“只不过我以为您早就清楚了。”
“呵……池枫晚,你也不必与我兜这么大圈子了,拖延这么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文幼娇扯扯唇角,她可不信池枫晚此来只是为了与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大夫人一如既往的聪慧,小晚只是来送碗补药罢了。”池枫晚垂头,笑吟吟的取出小篮中的褐色汤药,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文幼娇不由拧了眉:“补药?你以为我会乖乖喝你送来的东西?”
“您当然不会。”池枫晚掩唇,音色低哑似呢哝爱语,“可若是您不喝……我便没法保证池枫蠡的安全了。”
“池枫朔终日沉溺酒色,早就被族中长老们夺去了继任的资格,我眼前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