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丞宋璟自那日以后每日都会来牢房一趟,就案件的所有细枝末节处详细询问。
他不厌其烦地试图把整件事完整还原在卷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鹿宫苑案的主审。
曹悍在多次抗议无效后,只能无奈接受每天被这厮例行审问一个多时辰。
不过曹悍也趁机提出要求,他在这狱中除了锻炼健身再无事可做,让宋璟给他找些书看。
这个要求宋璟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直接给了曹悍一张书目,想看什么他第二天都会带来。
从诸子百家到刑狱诉讼,凡是曹悍能想到的他都有。
这就是一个官袍之下缀满补丁的读书人的态度。
曹悍随手挑选几本,翻看过后才发现,这些书上面都写满了注解,从四书五经到大唐开国战例,从虞世南编纂的《北堂书钞》,到孔颖达的《尚书正义》,宋璟这厮似乎都瞧了个遍。
不管是天象历法,还是农耕畜牧,凡是曹悍问出口的,宋璟都能给出一番听上去不错的讲解。
这就让曹悍很惊奇很敬佩了,这家伙呆是呆了点,但这脑袋里可全都是知识啊,只怕连陈子昂都不及他博览群书。
如此,除了每日的例行审问,宋璟还会在牢房里多待一会,只要曹悍开口提问,他就会讲解疑难。
若是曹悍不问,他就自己拿一本书在一旁研读。
曹悍这也算是在狱中找到了另外一项娱乐活动,不至于太过孤独无聊。
按照石墙上刻下的正字来看,他已经在六狱住了小半月。
牢房迎来了第一个外客。
“哎唷!这什么气味?难闻!”
“这木头板子能睡人吗?不得硌得慌!”
“哎呀!曹少郎你看看自个儿,成什么样啦!胡子拉碴的,身上一股子馊味!”
冯全捏着鼻子在牢房里转悠一圈,到处挑毛病,看哪都不顺眼。
宋璟神情平和地站在一旁,对冯全的冷眼毫无所觉。
“曹少郎你等着,杂家这就回去置办,保管把你这牢房布置的舒舒服服。弄两个奴人进来伺候也不是难事。”
冯全拍着胸脯尖声尖气地说道。
曹悍赶紧制止了他:“冯公一片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里毕竟是监牢,曹某头上的罪名未消,要是搞得太过特殊,只怕传出风声再惹麻烦!”
冯全皱眉道:“当真不要杂家替你打点打点?”
“多谢冯公好意!真的不用了!毕竟是下了大狱的犯官,岂敢有太多要求!”
冯全撇撇嘴:“随你便吧!”
冯全不怀好意地盯着宋璟,嗓音尖细地道:“你给杂家听好了,把人伺候周到,若是出了差池,哼哼~小心你小命难保!你叫宋璟,邢州南和人,家中有一老母,父亲曾经做过卫州户曹,两年前亡故。而今,你长兄在家务农侍奉老母,二兄经营一间缫丝作坊。
告诉你,你家世情况杂家已经摸得清清楚楚,曹少郎这里有任何意外,杂家定会拿你是问!”
冯全一通威胁,宋璟却无丝毫反应,拱手淡淡地道:“不论何人进了这司刑六狱,下官都会照章办事,秉公处置,绝不会有任何徇私之处!”
“嗯...”冯全乍一听觉得没毛病,刚要点头,涂抹脂粉的白脸上陡然一变,这是要公事公办,不给杂家面子呀!
“好胆!你可知杂家是谁?”
冯全恼火不已,翘着兰花指就要叱骂,曹悍赶紧把他拉到身边好言劝阻,让这家伙莫要再胡闹下去。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冯全劝走了,在宋璟面无表情的相送下,骂骂咧咧地离开六狱。
雒滨坊坊门口,一辆普通马车停在那,一个武袍挎刀的大汉站在马车旁,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赫然是离开神都多日的常元楷。
冯全出了司刑寺一路小跑过来,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帘子掀开一条缝,露出太平公主的娇媚脸庞。
“如何?”
冯全忙道:“主子放心,曹悍那小子精神着呢,能吃能睡,比条牛都壮实。”
太平公主抿唇一笑:“那就好。六狱上下的人都打点一番,还有再派人去催催吉顼,让他赶紧结案。”
冯全应了声,又嚷嚷道:“主子,六狱狱丞宋璟是个软硬不吃的愣头青,不好打交道。”
太平公主蛾眉微蹙:“此人本宫听过,素有才名,秉性太过刚正,换了好几个衙署都待不长,也就在这六狱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曹悍在他手下虽说得不到照顾,但也吃不了亏。”
太平公主将车帘掀开,双眸往司刑寺远眺望去,波光闪亮的眸子里似有几分莫名情绪在涌动。
“殿下何不亲自去六狱探望?”冯全小声道。
太平公主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放下车帘轻声道:“回府吧。”
冯全耸耸肩,跳上车辕赶着车驶出坊门。
常元楷护卫在侧,回头远远望了眼司刑寺大门,目光一闪跟在马车后头离开。
第二日,六狱迎来了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探监队伍。
东宫和相王府的王爷县主们,还有亲府的几名弟兄。
闹哄哄一大群,惹来了整个司刑寺官员们的侧目。
堂堂天牢大狱,被一群天家贵胄当作景点一样的观光游览,就算宋璟敢怒又敢言,也无济于事。
谁叫他们事先征得了寺卿吉顼的同意,还派人传话给宋璟,让他务必款待好这群皇孙。
曹悍目瞪口呆的望着李重俊李隆基一帮家伙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