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通鼓响过后,有宦官引着众臣步入明德殿,而后身穿绛纱袍、头戴进贤冠的李显就坐于上首太子金座。
李显看见站在最前列的太平公主和李旦,脸色立马苦了下来,苦笑连连地摇摇头,似乎知道了他们今日想作何。
议了几件无足轻重的东宫开支事项后,左庶子李怀远当先站出来道:“太子殿下,如今神都城内,有关于辽东战事的传言愈演愈烈,臣请太子于后日大朝会,向圣人谏言查实此事!”
少詹事阎敬容立马附和道:“有关建安郡王武攸宜的议论沸沸扬扬,太子身为储君,承天下万民之望,理当为辽东百姓主持公道!”
李显白胖的脸上满是无奈,屁股下的金座仿佛长了针,让他坐立难安。
他满眼幽怨地看向太平公主和李旦,哪里还会不知,这是他们早就撺掇好的,逼自己表态,先统一东宫内部意见,而后在大朝会上,由他牵头发起针对武攸宜的弹劾。
“唉~唉~此事孤亦有耳闻!只是...只是想必...或许是空穴来风....”
李显说话声显得胆气不足,他是真不想和武氏发生直接冲突。
太平公主不紧不慢地微微鞠身,朗声道:“据臣妹所知,狄仁杰等人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武攸宜在辽东罪行累累,欺君罔上,如此奸佞而今却忝居宰相之位,实在是人神共愤!太子身为东宫储君,理当为朝廷、为圣人除此恶獠!”
李显如坐针毡,苦着脸唉声叹气:“公主之心孤何尝不知!只是武攸宜毕竟是圣人侄儿,当堂揭露此事,是否有些不妥?孤觉得,还是先禀告圣人再说....”
李旦跨前一步揖礼道:“若事前禀告圣人,此事只怕难有论断,也会给武攸宜留下脱身的时间。太子为辽东百姓主持公义,乃是仁善之举,必将能赢得满朝文武的支持!圣人毕竟年迈,难保不会受武攸宜谗言影响,所以此事决不可私下解决,而要放在朝堂上,当着百官之面与武攸宜对质!”
“这...这...”李显依然举棋不定,掏出一块黄丝绢不停地擦拭额头汗渍。
缩在末尾处的曹悍远远瞧着他这副模样,也是摇摇头感到失望。
李显实在太过惧怕皇帝老娘了,就算如今老娘已是垂垂老矣,在他心目中依然巍峨如山,威重似海,翻不过也趟不过。
明知道这是他这个老太子收拢人心,赢得莫大声望的好机会,仍然畏缩不前。
拥唐派朝臣想把李显顶在前头向武氏发起冲锋号角,只怕是白费苦心。
一个缺乏担当的太子,显然不是李唐大臣们心目中的雄主明君。
明德殿门外,太子卫率亲府甲兵齐声唱喏:“恒国公、邺国公进殿!”
曹悍挑挑眉头,狄仁杰还真说动他们了。
一众东宫官员纷纷回身望去,惊讶地低声议论起来,没想到这二位也来了。
李显胖脸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走下玉台迎接,太平公主蹙眉阻止道:“太子乃是半君,岂可亲迎下臣?”
李旦也沉着脸摇摇头示意李显不可如此慌乱。
李显只得重新坐下,肥硕的屁股不停扭动,浑身不自在。
朱袍金冠的张易之和张昌宗昂首挺胸地步入大殿,俊美的仪表华丽的服饰,让他们看上去飘飘如谪仙。
“臣张易之、张昌宗参见太子殿下!”
二张站在太平公主和李旦并排的位置,躬身拱手行礼。
“二...二位国公无须多礼!”
李显本想脱口命人赐座,可转念看看太平公主和李旦都没有座位,现在赐座有些不妥,又忍住没说出口。
“二位国公今日来见孤,所为何事?”
李显挤出笑颜,似乎带着一丝讨好意味。
张昌宗大咧咧地道:“太子,我们听说武攸宜隐瞒辽东实情,残害百姓诓骗圣人,心中着实气愤难平,特来请太子出面弹劾于他!”
张易之鞠身揖礼,俊逸如天人的脸庞挂着淡笑,声音缥缈恍如传自九天:“我二人深受君恩,无以为报,愿追随太子摇旗呐喊,为国除奸,以正朝廷纲纪!”
“这....”李显迟疑不决,他是没想到连二张兄弟也会表态支持。
“太子何须犹豫?”
张昌宗高声道,“武攸宜所犯之罪人神共愤,他若不死,圣人和朝廷的颜面岂不是要被丢光?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请太子早下决断!”
大殿众臣跟着附和,轰隆隆的声音好似要将穹顶掀翻。
李显胖脸一阵纠结,终于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好吧,孤答应了,后日朝会,孤与诸卿联名上奏圣人,弹劾武攸宜!”
“太子殿下圣明!”
曹悍也跟着干巴巴称颂一句,心中哭笑不得。
谁都知道皇帝老了,太子也已经正位,这个时候不争权还要等到何时?
等到武氏子弟大权独揽,架空东宫,等到风烛残年的女皇陛下哪天突然驾崩,到时候李显哭都来不及。
曹悍远远望着大殿金座上高坐的李显,半年多来他起码长了几十斤肉。
富态了,胆子也越来越小了,好像整日缩在东宫饮宴作乐已经是他这辈子最舒服的活法。
这样的人真能挑起大唐江山,成为拨乱反正后的中兴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