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是消失的银月蛇,亦或慕寒御身上绯红的宦官官袍,都比不上那一头银白长发来的惊愕。
清澈天光落在慕寒御满头银发上,映出如雪的微光,红衣令白发越加刺目,鎏金的云纹冠一丝不苟地将长长的银发竖起,本就英俊无双的容貌竟有几分出尘绝世的疏离。
虽然身在大隗官场的污泥中,但他看起来却像误入人间的神祇。
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年纪尚轻的慕寒御白了头发?
他记得慕寒御曾经被乌戈上一任的国师下过重毒,那种寒毒形如诅咒无药可解,中毒之人不能情绪太过激烈,否则便会被反噬。
慕寒御现在这个样子,是被反噬了?
索珐强行将目光收回,心情复杂地走到慕寒御面前,拱手,“掌印大人。”
“许久不见,索珐国师气色很好,”慕寒御笑意淡淡道,“宫中已设下大宴为国师接风洗尘,请入宫吧。”
“你们的皇帝怎么不来?”索珐警惕地看着慕寒御,“萨澜羽那小畜生呢?”
“国师真是严厉,”慕寒御唇角微弯,“小王子正在宫中陪着娇妻幼子,一时脱不开身罢了。”
娇妻幼子??
索珐直接破了音,“什么子??”
“看来国师还不知道,”慕寒御神色闲适,眸光深深,尽是将人拿捏在掌间玩弄的邪气,“昨日请了太医看过,小公主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看来这桩婚事,是不能不成了。”
索珐定定地望着慕寒御胸有成竹的模样,喉间发紧,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扼住喉咙。
“先,先入席吧,”许久,索珐苍老的声音隐了一丝无边无际的脆弱,“再商议吧。”
在行宫这些日子,乌戈也不是没有派出探子打听消息。
慕寒御先是暗中与他们合作,让他们想办法控制瘟疫的蔓延,帮他制造宫变夺位,许诺用西南三座城池交换,索珐答应了。
随即,他就听说萨澜羽和大隗的小公主情投意合。
虽然是情窦初开,但一个身为要继承乌戈王位的王子,一个是即将落败的皇帝之妹,这两个人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场恋情就绝不会那样简单。
西南小国对待大隗的态度向来复杂,南宫照在时,强行以武力镇压,又有小杀神慕家这样令人慑服的神将在,以乌戈为首的西南小国频频战败,只能选择臣服,虽为臣服,但各自管理各自的国家,日子过得也算安定。
但这些野性未训的小国,从来都是一群骄傲的野兽,哪怕暂时被鞭子笞打的露出畏惧的样子,暗中也在等待时机,时刻准备着狠狠咬死持鞭的人!
这一点,西南诸国向来同仇敌忾。
可眼下,身为一家之长的乌戈,却要第一个迎娶大隗的公主?
和亲本就是两国交好之意,若是萨澜羽真的和南宫玥成亲,岂不是昭告四海,骄傲的乌戈要和大隗交好?
西南小国焉能服气???
这样一来,岂不是将乌戈陷入不义之地?西南不能一心,乌戈成为众矢之的,内力龃龉一片混乱,就算他能换回三座城池,也分身乏术,北方的大隗又能换来几十年的太平。
索珐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就算暗中杀死南宫玥也不能让和亲成功的主意!
但眼下,大隗公主竟然怀了他们乌戈的骨血??
两个月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偏偏要等他入宫,有机会杀死南宫玥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索珐浑身气得发抖,却还不能让人看出他恨不得连萨澜羽一块掐死的心!
大隗只是失去一个本就没有价值的公主,乌戈却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
更何况,慕寒御利用和亲这件事将所有的污水泼到昏君头上,眼看旧臣将亡,大势已去,已然成了扶不起的一团乱账,他们还只能继续帮着慕寒御改朝换代!就算他有异心,也要想想如今乌戈的骨血都在慕寒御手里!
就算他老谋深算,也直到这一刻才醍醐灌顶,而有些明明性命已经被别人捏在手里的蠢货,恐怕被人害死都以为慕寒御是个好人!
他从前只知道小杀神武功盖世,哪知他连玩弄人心也这样厉害!
索珐长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在慕寒御身后,走进蛛网一样的大隗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