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还是躺了下来,一边盖毯子,一边说:“我还是觉得伯父伯母会不舒服。”
我没说话,靠到了他怀里。
我知道这样不合时宜,也知道这样会把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奇怪。
可我真的爱他,到现在依然不减。
于我而言,他就是寒冬里的一碗热汤,火灾中唯一的湿毛巾,空难时最近的备降机场。他或许不会起到颠覆性的拯救,但他至少给了我希望——有时人会燃起斗志,只因为还有那么一点看似无用的希望。
大灾大难之后,我没有心情去想任何事,无法理智地推开我最爱的人。我想让他抱着我,安慰我,和我呆在一起,让我闭上眼之后,不要再有逃不出的噩梦,不再难过,甚至不再想音音。
韩千树跟着便挪了过来,用手搂住了我的肩,尽量不让我移动。
这姿势对他来说很别扭,因为我平躺,他侧躺,两只手环着我的肩膀,睡久了会很累。
我现在对这种细微的尊重和爱护十分感激,仰起头看着他,开玩笑说:“你睡着之后不可以踢我哦。”
“喜欢踢人的是你。”他微微地笑了笑,说:“你上次把我踢醒了好几次,摆着个大字,我都没地方。”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会摁着你。”他柔声说:“踢我没事,别伤着伤口。”
“好。”我身子不能自由地动,只好用头蹭蹭他,表达我的开心。
他拍了拍我的背,问:“你现在困了吗?”
“有点。”
我还好,不过他困得不行了,我知道。
果然,他立刻就说:“那睡吧。”
“嗯。”
我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他用的是我爸爸用的沐浴乳和洗发液,也是我哥哥在世时一直在用的类型。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虽然已经自己睡,但每逢雨夜还是害怕。不敢去我爸爸妈妈的房间,就去找我哥哥,那些年,我总是靠在他的怀里,让他抱着我,拍着我的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安全地度过了童年中最恐怖的雨夜。
此时此刻,那些雨滴似乎又来了,打湿了我的眼睛,浸没了我的心。
我永远忘不掉我哥哥,不可能当他没有存在过。
不久后,我听到韩千树睡着后沉重的呼吸声,我试着动了动头,突然感觉到他亲了一下我的头顶。
我以为自己把他惊醒了,没有再动,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只是因为我在动,而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他说过他会摁着我的。
终于,我也睡着了。
如同每一个有我哥哥的雨夜那样,安全而放心地睡着了。
这次我只做了一个小梦,梦到有人摸了摸我的脸,然后传来说话声。
醒来时是被我妈妈叫醒,叫我吃晚饭。
韩千树和我爸爸都不在,我妈妈说:“千树和你爸爸一起去警察局,他们两个会在外面吃,我们不用等他们。”
“那韩千树晚上和我爸爸一起回来?”
“看他自己吧,毕竟不是自己家,强留他,他会不自在。你爸爸肯定会问他。”
“哦。”
我妈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不太想触碰这个话题。
但她还是开了口,“你跟千树,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妈妈知道你还喜欢他。”我妈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也真是好,但你现在跟那边还没有离婚,抚养权官司还没有打,你现在就跟千树在一起,可能会影响要抚养权。”
“我知道。”我看着她,说:“我会注意的。”
“妈妈不是想要反对你们,是知道你想音音。等咱们要到抚养权,你再问问千树的意思,到时如果还有缘分……”她又红了眼睛,“我是喜欢这孩子,脾气跟暄暄一样,看到他就亲。”
我放下筷子,抱住了她。
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擦着眼泪,说:“这话我们做长辈的不好说,你要跟他说清楚。你们年轻肯定冲动,可现在一旦过火,就等于是侮辱你们之间的感情。无论如何,等明年先把婚离掉,妈妈真的不是反对你们。”
“我知道。”问题在于我自己,不在于韩千树。
我根本不需要对他说,他比我想得更清楚。
我妈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音音那孩子现在肯定在睡了。他吃奶可准时了,那动作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狼吞虎咽的。”
我没说话,很高兴地听着。
我妈妈渐渐开始兴致勃勃,比划着说:“他就这么大点,有点声音他就怕。那天我没注意,放杯子放重了。他一下子就吓哭了,哄了他好久才哄住。”
我依然没说话。
心痛地想象着那幅画面。
“你小时候也这样,”她说到这里,温柔地看着我,摸着我的头,说:“谁知道我女儿长大了以后也会当妈妈,会开飞机,会长得这么漂亮。”
我的眼睛不由又酸了。
我妈妈便抚着我的后颈,说:“难过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你从小就不爱哭,有什么事都自己忍着,像了你爸爸。”
我擦了擦眼泪,说:“我是觉得我对不起我哥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要到音音……”
她没说话,把手帕递给了我。
我握着手帕,难过地说:“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觉得自己完全被打败了。害死了我哥哥,还抢走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