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心情郁闷地走了。
敢情她以后连抱怨也抱怨不得了,简直是一肚子苦水没人能诉。
想起公主总是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愁眉苦脸站在窗前发呆,她就烦躁。
儿子更是个不争气的,也不知道过去哄哄,实在是不像话。
罢了罢了,以后不管罢,省得叫人说她不懂朝政不通时局。
回到王府,叶夫人气呼呼回了松鹤堂。
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就见自家老头子一手拿着西洋镜,一手举着一块什么东西,正对着日头细细观察。
边看还边啧啧称叹雕工精湛,摇头晃脑十分怡然自得。
“你这老头子可真行,整天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干,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叶夫人埋怨着。
“老婆子你又发什么神经?不是进宫看闺女了么?”,叶父头也不抬,眼睛也没舍得离开他的心肝宝贝。
“闺女闺女,你心里还有闺女?大冷天的我跑了一天,你可倒好”
脱下外衫递给丫鬟,又接过手炉暖了好一会儿,叶夫人才把身上的寒气驱尽。
“我心里怎么没闺女,我一生就一双儿女,你怎么能说我不惦记闺女呢”
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精致的雕刻,叶父上前拉过老婆子的手,细细揉搓着。
动作十分娴熟,做惯了似的。
“女儿也罢,你儿子一心闹着要往西南边陲,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你是不是亲爹”,叶夫人不满。
“大丈夫志在四方,理当为国效力,你可不要妇人之仁”
当了一辈子县令的叶父,最悔恨的是当年没再努力几年,说不定还能考个进士好好做出一番事业。
现在儿子终于有了出息,叶家祖坟眼瞅着要冒青烟了,他当然不可能阻拦。
“钧儿比我有出息”
叶父颤颤巍巍坐在老婆子身边,浑浊的双眼扫过屋中每一件珍贵的摆设,眼神复杂。
“这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也怨我没好好教导他”
“他小时候不喜欢读书,我总逼着他,甚至不惜动用家法,细细的藤条抽在他稚嫩的脊背上,他却总是挺得直直的,宁可被我打死都不愿低头”
“现在想想,我自己何尝没有错?”,叶父的眼神愈发浑浊,眼眶微湿。
“从小到大,但凡他听见谁家功夫好,就冲过去要拜人家为师,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没人能打消他的念头”
“七岁那年,他想跟城西的何镖师学拳脚,人家嫌他小,不肯收他”
“他九岁那年,逼着县衙的一个捕快教他打剑,是我亲自给他捉了回来”
“十二岁时,他偷偷在外面结交了几个所谓的江湖朋友,我硬是逼着他断交,生生把他关在家里好几个月不许出门”
回想起这些,叶父老泪浑浊。
“我以前迂腐,瞧不起习武之人,总说他们都是一群莽夫,哪怕马革裹尸也不过是有勇无谋而已,可现在……”
叶父重重拍了拍老婆子的手。
“现在才知道,我这一生所谓的清贫傲骨,不过是自作清高”
“我既没本事当个内阁重臣,辅佐君王福泽天下,又没本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守护苍生,我不过是读了几本圣人的书,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叶父苦笑一声,脸上的褶子一抖一抖。
“你看看现在,我倒要沾儿女的光,住在这什么王府,当个什么王,多可笑?我给皇上做了什么贡献?”
说到底他是心虚的。
见丈夫心怀愧疚,叶夫人顿觉不好意思,自觉太狭隘了便笑着安慰。
“也不能这么说,老爷为官几十载,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您卸任的时候百姓送出城几十里,可见您也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叶父越发愧疚。
“为官自当清廉谨慎,这也要拿出来歌功颂德?”
辛劳一生的叶父向来问心无愧,只这‘忠王’一事,他便耿耿于怀。
“敢情你们父子几个都高尚,就我一个小家子气?”
在宫里被女儿劝,在家里被丈夫数落,叶夫人觉得很没面子。
正沉浸在家国情怀中无法自拔的叶父,猛地一听这么抱怨,顿时胡子翘起来。
“你……”
他吹胡子瞪眼指着老妻,哑口无言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嘛”
叶夫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此事就此不提。
……
初二过去,宫里宫外就闲了下来,景顺十五年正式拉开帷幕。
襄妃向来勤快,收拾完所有账册,第一时间上门给叶思娴汇报。
“宫里过年越发比以前好,往年臣妾是六十两的年底赏银,今年足足有八十两,可见贵妃娘娘心疼嫔妾们”
八十两银子看似不多,却是一个寻常百姓家近十年的花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襄妃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家,她很清楚八十两银子实在是丰厚。
也正因为贵妃娘娘出手大方,襄妃死心塌地将一腔热血投入到打理后宫的琐事中。
她十分明白,若不是自己知情识趣,贵妃娘娘又何必选自己做二品妃?
宫里善钻营有手段的妃嫔可不止她一个。
“现在不比皇上刚登基的时候,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们年年丰收,农耕渔织俱是丰实,这是皇上英明,咱们都是跟着沾光的”
叶思娴淡淡一笑。
“皇上自然万古明君,娘娘您也仁厚贤德,对嫔妾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