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骆永胜来到这时空睡的最踏实的一夜。
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
有温暖的被褥,有可以挡风的门窗,有着,一个荞麦枕头。
睡觉之前骆永胜同大家伙还喝了一场大酒,喝的很开心也很放松,什么都不去想,完完全全放空自己的大脑,就是喝,喝完就是山吹海吹的畅想未来。
一路颠簸几个月,忍饥挨饿,与人生死相搏,终到今日拨云见日,有了自己在这片苍穹之下的立锥之地,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无以言表。
人是需要放松的,骆永胜不是钢铁意志的特工,即使前世的高度因为一些运气和浅薄的能力超过部分普通人,他也终究是ròu_tǐ凡胎,这几个月扛着如此多人的生死衣食,时刻保持着神经的紧绷,他也一样会累。
这场酒,骆永胜喝的痛快!
也因此在翌日,骆永胜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若不是耿百顺连唤半天,怕是还继续与周公谈笑对弈呢。
“今一早,那侯三就来了,听说您没有醒方走。”
在骆永胜洗漱的时候,耿百顺站在一旁念叨:“这家伙,我估摸着他心思不正。”
正准备擦脸的骆永胜顿了一下。
“不管他,那混蛋是咱们的债主,这几日的功夫不定来多少趟呢,老耿,你今天带着永捷和成文这些孩子在城里转转,多熟悉熟悉,顺便买点食材食疗,若是有客户的话,也可以赎买些回来。”
骆永胜嘴里的客户不是那个在销售过程中有购买意向的买方,而是宋朝户籍政策制度下的部分百姓群体的户籍称谓。
赵宋家将天下的百姓分成了主户和客户两大群体,主户是承担国家财政赋税的主干力量,包括了官员、商人、地主以及地方乡村的举官、以宗族长身份管理乡村的长者。
主户拥有大宋天下所有可支配的社会资源,比如官员即士大夫群体拥有全部的政治资源,商人和地主则拥有财富以及土地资源,乡村举官和宗族长则拥有类似门阀体系所独有的局部地方执法、执政权。
一个皆大欢喜的国家统治阶级体系。
皇权不下乡,皇权不干涉士大夫,同时呢,主户集团全体一心维护赵宋江山的安稳,绝不造反和僭越。
客户,则是没有土地的佃农、手工业生产者以及在城市中靠给官员、富人家里卖身的家丁下人。
宋朝是没有奴隶和奴籍的,换个好听点的名字,叫客户。
同时,老赵家又颁定了户等制,将人分为五等。
一二三等称上户,四五等称下户。
上户可以出任举官、户长、里正、衙前等跟朝廷沾边的差事。而下户呢,就只能充壮丁、服丁徭以及伺候官商地主。
宋朝因为不抑工商,大搞自由经济制度,促使城市化发展进程快,因此不限兼并,上户可以随意购买土地,变下户为佃农,于是,越来越多的下户就成为了客户。
这些客户要么在城外的农庄做佃农,要么就进城做工,更惨者卖身充奴。
因此骆永胜这里交代耿百顺的赎买客户之事,其实就是买卖人口奴隶!
没人想做奴隶,但如果国家的制度和政策如此,迫使大量百姓不做奴隶就活不下去,这些可怜人就只能卖身了。
要不然怎么办,造反?
一年大小起义多大几十起这种事,也就宋朝出现过,但无一例外,这些起义都被镇压了。
连史书都嘲讽赵宋‘唯一一个不是亡于内祸’之国,换个意思,便是指赵宋是汉族政权中唯一一个亡于外患的政权。
就连衣冠南渡,把神州文明推进深渊的司马晋,好歹也是被权臣刘裕给篡权灭掉的。
主户集团的庞大以及同心协力共保老赵家,哪怕是抗金名将、民族英雄的宗泽、韩世忠等人,亦是镇压内部农民起义的先锋官。
当然,赵宋江山如何,国体社会制度基本盘的对错如何,这不是骆永胜现在考虑的,他从来都没有对赵宋的天下有哪怕一丁点的归属感,无论这个国家有多么的富裕和繁荣,他都看不上。
如今的骆永胜已经在洪州定了居,相当于重新踏出了他人生规划的第一步。
而后便是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走的要稳,走的要远,最重要的一点。
攀的要高!
这条命本身就是捡来的,总不能一直苟活着吧。
“是,那您呢,要么把成武留下来,替您跑跑腿。”
守着骆永胜进入正堂吃饭,耿百顺一边添茶倒水,一边询问道。
“我得整个户碟去。”
一句话给耿百顺都整懵了,感情混到现在,这骆大少都还是个没户碟的流民黑户?
“别用这种惊疑的眼神看我,我就扬州一乞丐出身,没到扬州之前还差点饿死在路上。”
骆永胜倒是不以为耻,反笑起来:“以前贱命一条,户碟与我没用,现在不成啦,命里还绑着你们,得好好活着,户碟怎么都得弄一份。”
这上户口的事耿百顺也没有什么经验,只知道每隔几年都是官府衙门里派专人来征丁徭的时候会顺道查看一遍,有破损和遗失的,街坊邻居证明一下其身份,就可以到衙门补办一份了。
乞丐怎么注册,这算是触碰到了耿百顺的知识盲区。
“咱们对外都说是从定州南下来的,就依这个说法来注册,应该不难。”
骆永胜拿着馒头,夹上一块焖肉,大快朵颐。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