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南门之外,宽阔的珠江奔流入海。
江面上有洋人的大海船,有广东海商的红单船,还有只能在内河航行的单桅舢板。
一些衣衫褴褛的渔民划着小船在江上穿梭。
他们小心地操弄着小舟,要是被自己人的大船撞翻了兴许还能赔偿几两散碎银子。
但是被洋人的大船撞了可就无处说理了。
近来广州的官府对洋人是愈加的纵容。
刘阿辉家住在广州府城永兴门外,这里是他们世代居住的地方。
到了刘阿辉这里,家中只剩下两亩菜地以及三间土房。
不过刘阿辉从小跟着父母学种菜,种菜的本领一流。
靠着两亩地种植蔬菜,每日送到城中售卖。刘阿辉勉强能够让妻子和三个孩子吃饱饭。
这两亩地放在很多地方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在刘阿辉手中就是他家的全部。
每天凌晨两三点中,刘阿辉就要和妻子抹黑到田里,将长好的青菜,挑个头大的拔出来。
青菜长得非常快,很容易就长老。所以刘阿辉宁愿和妻子多花点时间挑长得大一些的,这样就不会有长势太快的青菜老掉。
青菜拔下来不能洗,沾过水的青菜不容易炒烂。刘阿辉跟妻子将青菜根上的泥土抖落,连着根困成一把一把的,这样的青菜一把能够卖到一文钱。
买菜的人大都是城里还过得去的人家,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家是不会去花钱买蔬菜吃的。
刘阿辉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就等在了城门口,城门一开就赶紧进城。
守门的小吏认识刘阿辉,知道他卖菜一天能赚多少钱,所以每次都只是收二十文的进门费。
他们知道收的多了,这人过不下去,以后就没了这笔收入。他们这些守门的小吏一般是不会竭泽而渔的。
推着独轮车来到城南的菜市口,他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摊位,这样方便老主顾找到他。
不过固定的摊位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过多久一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大汉走了过来。
此人是城南帮的一个小头目。
“阿辉,开张了吗?今天的份子该交了。”
这人专门负责在这一块收保护费,阿辉每天要交20文钱给他,而此人也不白拿,他会保证阿辉的摊子不给别人占去。
“大刚哥,要不您先转一圈去,我今天刚到。”
那大汉也没继续为难他,而是先去了后面的摊位。
阿辉今天跟妻子忙了三个小时,整出了五百把青菜。现在已经交出了四十文。
等一会县衙的税吏还要来收十分之一的厘税,他这一共五百把的青菜,价值五百文钱,就要先白白交一百四十文钱。剩下三百六十文还要刨除种子肥料的钱。
城内的夜香都是被帮派的承包的。种菜必须要有农家肥,否则菜的成色上不去。要用夜香就得跟人家买。
不一会儿买菜的人陆续来了,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穷人谁会去花钱买青菜吃呢?
买菜的人一般都是早上买,阿辉有几个老主顾,所以不到一个小时,菜就全部卖掉了。
将大刚哥的保护费交了,然后是县衙的厘税。
阿辉推着空空的独轮车葫芦的摊子,阿辉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三个孩子买了一串糖葫芦。
竹签上面有六颗,姐弟三人每人可以分两颗。
阿辉加快脚步,回去之后,上午还要去田里干活。
种菜是个精细活,现在可没有农药,菜地里的虫子每天都要靠人去抓,家里的三个孩子也会帮着捉虫。
这既是一件活计也是刘阿辉一家子的游戏时间。
“捉虫子,喂母鸡,母鸡下蛋给我吃。”每次干活的时候,阿辉家的小女儿都会唱起这个童谣。
再往前面走几百米就到家了。
阿辉见到了他家的门前围了很多人。
大多是周围的乡邻。
“阿辉,不好了,你快去看,洋鬼子要拆你家的房子。”
“什么,洋鬼子?”阿辉松开车子,向家里跑去。
只见一群穿着蓝色军装的洋鬼子手里端着步枪,正指向周围的百姓。
另外一边一个华人壮汉带着一群手下抱着木桩撞向了阿辉家的墙。
阿辉的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妻子跪在堂屋的门内。
她似乎是在求这些人不要拆房子。三个小儿女躲在她的身后哭泣,楚楚可怜。
她也许是想坚持到自己回家。
永兴门外这片地划给了美国人建租界。麦莲派了一个手下专门过来负责租界的前期建设。
这个名叫迈克尔·威廉森的美国人对华人非常的敌视。他带着一个连的陆战队来执行这次任务。
这个连队当初在日本都做过中国人的俘虏,他们同样仇视华人。
威廉森在广州东南上岸后,广州知府衙门派了一名名叫李式古吏员负责接待。
李式古也不想跟这些洋人打交道,但是这事情是从总督衙门一层层压下来的,最后压到了他的头上。
原因是李式古以前做过通译,会说英语。
广州的百姓实际上是很仇视洋人的,十几年前三元里一群百姓都敢跟英国人的步兵硬杠。这是连很多清军都做不到的。
李式古知道自己现在跟着洋人办事会被人戳脊梁骨。
但是为了自己的差事,自己不得不从命,谁叫上头的人都不愿意露脸。
他们都是要脸的人。
“妈的,难道老子的脸就不要了吗?”李式古在心中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