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年到了九重塔的时候,九重塔下的梨花开了。那些白色的花瓣漫天纷飞,凄凉唯美。风卷起片片梨花,瞬间惊鸿。她被杜若推到了九重塔下,九重塔的飞檐上的铜铃发出阵阵脆响,分明就是昨日。
想起当年父王对宿年说的话,仿佛时隔很久很久——斐山的有一座九重塔,里面埋葬了历代姜国国君的骨灰。无论是金戈铁马还是碌碌无为,只要守住了姜国的一寸土地,终有一天,你我都会被葬入其中。
杜若送宿年到了塔门口,没能再进去。
宿年一个人转动轮椅进去,在父王的棺木前燃上一柱清香。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宿年敬重的父王,他生前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守住了姜国百年基业。做了自己本分之事,而且做得很漂亮。
杜若在外面等了不到一刻就见宿年出来了,诧异地说道:“姑娘这么快就祭拜完了?”
宿年点了点头。
坐上了马车,打算回洛阳去。一阵风吹来,簌簌梨花被风吹了进来,同时牵动了宿年左手戴着的银铃索,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掀开车帘,遥遥地望向九重塔,梨花掩映。
斐山,宿年第一次遇见止殇。
斐山,埋葬了姜国的钩弋。
一片苍茫白梨中,宿年竟然看见了一身白衣罩着黑纱的少年,他独自一人策马而来,乌黑色的青丝用玉冠束起,发丝被风吹起。衣袂飘飘,左手上戴着一串用红线串成的银铃索。
宿年不由自主地吐出那个字,“止殇……”
宿年总觉得,那个白衣黑发的少年孤身一人时看似坐拥天下,其实凄凉繁华。
宿年连忙拉上车帘,双方背道而驰,就这样走远了。
——此心安处是故乡,万般情思,共饮一江水。
止殇走在梨花林中,黑纱被风吹起,反贴在他的手上。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马车。清楚地看到马车边缘,有一个简单的纹样,那是靖国王室女眷的标志。他突然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目光深不可测。
“无霜城的正主失踪了四年了,帝君。”不知从何处传来这么一句话。
止殇一挑眉,眉目清浅,笑得越发难以捉摸,“原来,我逃亡了四年。”
漫天梨花之中,走出一银发少年,容颜妖娆,手指纠结缠绕着银色的发丝,眉目中竟然与止殇有三分相似。同样是一袭白衣,止殇由于在守丧,穿的衣服材质并不是上乘。而银发少年的白衣上绣着繁复的图腾,领口和袖口都用银丝勾勒出一种极像莲花的纹理,那是传说中的葬海花纹饰。
“君问雪,四年未见,别来无恙。”止殇轻轻一笑,宛如浮冰碎雪。
“别来有恙。自那场政变之后,我寻遍了整个海域都未能找到你,想来你一定在大陆。没想到,一到大陆就听闻了‘止殇公子’的传闻,那校和你如出一辙,便来寻回你。萧以铮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快要为了瑷夫人杀尽忠臣,海域已经被他打破了秩序。你若还有心,便与我一同回去,海域不能没有正主。”
“萧以铮为爱痴狂,当年为了瑷夫人夺了帝位,如今为了瑷夫人挥霍天下,岂不成全他的一片真心?”止殇轻轻一笑,“倘若我无心呢?”
“我自知你决定的事,谁也变动不了,那就随你,”君问雪无奈一耸肩,“百年来孤身一人,一个月前听闻你在大陆娶妻了?”
“对。”他没有否认,径自下马,走向九重塔,君问雪跟在他后面。
止殇燃了一根火折,九重塔内被淡淡的光照亮,他一步一步走向第九重。向前走十五步,转弯左转再走十五步,那里便是钩弋的墓室。他用火折点燃了琉璃灯,墓室被错落的火焰映得通明透亮。
君问雪并不知晓其中原委,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祭奠亡妻。”
“思念故人,这不是你怠!
止殇一笑,伸手抚上乌木的棺木,仿佛在嘲笑自己,“我也觉得。”
他觉得,他越发活得不像自己。倘若他已经不是他,谁去替代他?
“为什么留在**大陆?”君问雪沉默了良久才问道。
“因为我要统一**,我想称帝。”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抚在棺木上,眸子却望着琉璃灯中的火焰,那种眼神,坚定而又决然。
“称帝了之后呢?”
“那是之后的事。”
“卿未宸,有些你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一旦得到了,它就不过如此。就像多年前,你所宠爱的瑷夫人那样,你一旦得到了,就是糟蹋它的开始。”
止殇一怔,笑意依旧,“你说的没错,我的得到,就是为了多年后的糟蹋。我此生不喜欢旧事重提。”
他这一辈子,得到了很多,失去的也很多。当君问雪说出“糟蹋”二字的时候,他抚着棺木的手竟然颤抖了起来,脑中竟然浮现的是宿年对他说:“或许对哥哥来说,你娶我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是今后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罢了。可是对于我,我要嫁给我最爱的人,这是我等了很多年的事。”
止殇垂下眸子,突然间斜睨到前任姜王的灵位前居然燃着一柱清香,而那柱清香显然是点燃未久。谁会来这里祭奠前任姜王?除了当时看见有靖国王室女眷标志的马车,并无其他人来过。
止殇眉头一皱,清俊的容颜在火光下显得扑朔迷离。一运力,棺木被一股气劲震开,而棺木中空空如也。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