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钦,前些日子我对琰城说想要找点事做,正巧适逢洛阳牡丹宴,负责洛阳治安的城尹那里缺个文官,我可以帮忙抄写记录些案例。.”宿年笑吟吟地说道。
“琰城允了?”容钦有几分难以置信,慕彻本就是那种励精图治的君主,断然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如今是洛阳牡丹宴期间,洛阳的治安又关乎于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往来,倘若出一点差池,难免会伤了和气。虽说靖国是北方霸主,如今已和天子决裂,此宴正是联合各国诸侯王的大好时机,万一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容钦无奈一笑,他本无意朝堂之事,还是莫要多管,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琰城还真不怕你给他添乱,你莫要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那是自然,琰城待我不薄,我定然会好生报答。”宿年抿了一口茶,目光四处流转,正瞥见摘星楼上的一扇屏风。上面画的女子清丽秀气,最是左颊上纹着的那朵海棠花,大雅大俗。上面题了一行小字——物情今已见,从此欲无言。
宿年正看得出神时,听到容钦一句,“听说,姜国摄政王原先以为钩弋公主守丧为由,拒绝参加宴席。才一天,却以盛情难却为由,又选择了参加,有猫腻呢……”
“姜国摄政王?”宿年诧异。
止殇他素来不喜欢参加宴席,宿年认识他五年,爱了他五年,无论大小宴席他都能推则推,缘何这次偏偏参加了?止殇的时间从来不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盛情难却是假,另有图谋是真。
“不谈这个,我并不想过问朝廷上的事情。”容钦扯开了话题,“听琰城说你写的字不错,不如写个给我看看?”
宿年一笑,写字她很擅长。想当年,太傅教宿年练字的时候,写得手抽搐是常有的事。宿年满心欢喜地命人拿来了笔墨纸砚,问道:“写什么?”
“就写‘缓带轻裘疏狂事,天阔云闲向歌声’。”
宿年一挥手,十四个字手到擒来,一气呵成。
容钦走到宿年身边,看着这十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笑了起来,“字不错,写得比人好看。就是幼稚了点,建议你练一下草书,工工整整的楷书毕竟太孩子气。”
宿年咬牙切齿地微笑,闷闷地说道:“容钦,我也建议你马上从摘星楼上跳下去,这样你就可以舍身成仁,立地成佛。”
“谢谢,这个成佛的机会,我还是让给你吧,”容钦依旧带着盈盈的笑意,“字写的真的不错,有几分大家风范,若是你死了,肯定价值连城。”
——宿年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宿年的字幅已经涨到了以“金铢”作为计数单位。
“那是自然,我是艺术家。”宿年带着笑意说道。
“你不是思想家吗?”
“有极高的艺术造诣的思想家。”
他们相视一笑,紫砂茶壶中煮着的茶,氤氲双方容颜。洛阳的牡丹花开并蒂,摘星楼的奢华,风吹起四周的金纱帷幔,谁能说清楚这一世繁华为谁?
容钦垂下眸子,看着青花瓷中的茶叶徐徐沉下,沉默了良久,语调沉重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琰城自从长安城回来后,有一点异样?”
“什么?”宿年听得不太真切。
“琰城自长安城回来后,有几分异样。”
宿年一愣。起初宿年也觉得看见慕彻有点奇怪,不像是当年看到的青衣少年。当时还以为时间太久了,难免会记错,如今居然连容钦都这么说,肯定是有几分猫腻藏在里面。
“眼神。”宿年和他异口同声说道。
没错,就是眼神。慕彻的眼神很空洞,很渺茫,仿佛失去了神采。即使火光,在他的眸子映出也是毫无神采。最近听服侍慕彻的侍婢说,慕彻下令禁止旁人搬动承央宫摆设的位置,即使是触碰也不可以。
苗疆和姜国边界——
左遥一个人坐在主帅的营帐里擦拭着枪头,一身黑甲上还有淡淡的血迹来不及拭去,军医刚刚为他肩上的伤包扎好,鲜血还未止住,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十六岁的孩子眉目中的坚毅让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自愧不如,他很少说话,唯独在带兵的时候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里的条件比想象中差很多,物资缺乏,人烟稀少,每日从国都运来的粮草仅能勉强全军度日。
昨日,南邵王妥协,愿意退守二十里。全军上下一片喜悦,正在外面喝酒助兴。唯独他——本应该最开心的人,无喜无忧,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独自一人回到营帐。
“阿遥,你是姜国未来的守护神,你必须无血无泪!”
“阿遥,别的孩子能拥有的,你不能拥有!但是,你失去的会在百年之后补回,历史会记住你的名字,你将流芳百世!只要有你在,姜国的边疆就固若金汤!”
他一边擦拭枪尖,想起祖爷爷对他说的话,突然间笑了起来。枪刃上映出他的容颜,还有那带了几分自嘲的笑容。他就是姜国的枪,一支百战不殆的枪。
“少将军,南邵王刚刚派人来送了您一件礼物。”副将一脸欢悦地说道。
左遥放下手中的枪,营帐中的火光忽明忽暗。
一名苗疆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一张瓜子脸,双眉弯弯,乌发如漆,神若秋水,额头上贴着翠绿色的孔雀羽毛。她的气质有几分老成,却显得十分妖娆魅惑。看似比左遥大上一两岁,却有着一股与之相同的坚毅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