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雪,即将入夜,霍息跟在凤栖迟的身后,悄悄地,不让她发现。
一身翠色的她戴着一层薄薄的青色面纱,外面披着一件狐裘,撑着一把六十四骨的素白色油纸伞,上面缀着两三朵葬海花的纹样。她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整条大街人少得可怜,四周寂静得可怕。
拐了很多个弯子,渐渐走到了无霜城外。大片的白色让人望不到边际,雪花湮没了他们走过的痕迹,将整个世界幻化成一种苍茫的颜色。
霍息跟了很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禁产生了疑问:她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从何处,匆匆忙忙地走过一名年纪轻轻的妇人,她神色紧张慌忙,不时时还回头看看。她仿佛失了魂,以至于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霍息,撞到了霍息受伤的右肩。那妇人非但没有向霍息道歉,而是神色更加慌张,跑得更是快了。
霍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当他转过头去时,凤栖迟早已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却发觉不远处的道路旁的草丛中有一丝异样的动静。多年从军,让他变得机警无比,他小心翼翼走了过去,用左手迅速翻开草丛,发现的竟是一名刚出生未久的婴孩。让人纳闷的是,这婴孩竟然一动不动,就连哭都不哭。
大概是个死婴。
当霍息伸手去试探婴儿的鼻息时,惊讶地发现那孩子竟然还活着!
“霍帝君想怎么样?即使不是死婴,也是个病秧子,平常人家养不活的,所以遗弃在城外。”当清冷的声音响起时,霍息猛地抬起头,望见的是戴着面纱的凤栖迟。
霍息不自觉地嘴角弯起一个微笑,“迟姑娘终于肯见我了。”自从第三十五次送上嫁衣求婚后,凤栖迟就连门都不曾让他进去过。
凤栖迟冷冷道:“我见与不见,似乎并不重要。”
“原来,我有那么不堪你一笑啊……”这个看惯了烽火纷飞的年轻帝君,说这话时眸子闪烁着泪花,他愿意改去一身骄傲,苦苦等待五年,看无霜城的梨花五开五谢,却连她一次笑靥都不曾被施舍。
凤栖迟见他如此表情,突然间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但她绝对不会道歉,只好转换了话题,“帝君打算救这孩子?”
“自然。”霍息微笑,伸手抱起雪中的婴孩,发觉这婴孩似乎还有些体温,“我不看见就算了,倘若被我看见了,定然不会见死不救。毕竟,无论长幼,都是我的子民。”
“一点都不像一个君王的风范。”凤栖迟冷笑一声。
“但是,我至少活得很像我自己,”霍息突然间淡淡一句,目光哀伤无比,“让我残留最后一点矜贵。”
凤栖迟突然间意识到了,无论霍息是帝王还是常人,每个人都有尊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的好心践踏,实则伤到了他的尊严,他忍了那么久,的确不容易。
“那孩子我抱着吧,”凤栖迟补充了一句,“免得你弄伤了孩子。”
霍息一愣,他未曾想凤栖迟会帮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可是迟姑娘还撑着伞,不方便抱孩子。”
“你帮我撑着伞。”凤栖迟将苫到霍息的手中,从他的怀里接过那婴孩。她感受到这孩子微弱的呼吸,即使能活着,大概也是病秧子吧……
他们两人行走在雪地之中,远远地看,如此的般配,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像是丈夫帮自己的妻子撑着伞,而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画似的好看。
可惜,这样美好的场景,人生只此一次。
“迟姑娘想去哪里?”
“城外的海神庙。”
“城外也有海神庙?”霍息诧异,“无霜城内不是也有海神庙吗?”
“那里人太多。”凤栖迟淡淡道。
“人多热闹,不好吗?”霍息悠悠道。
凤栖迟冷冷望了一眼霍息,“不好。”
“我知道你喜欢清净,但是一个人独自走那么远的路去海神庙很危险,万一……”霍息没有再说下去。
凤栖迟脸一冷,“只要没有你在,我绝对安全。”
霍息一时语塞,正当此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其他的声音,风雪的声音中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时断时续,却始终紧跟在后面。刹那间霍息警觉了起来,他将凤栖迟护在身后,“迟姑娘,你先走,有人跟踪,而且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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