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一顿:“池城命脉掌控在当地各大氏族手中,出于本身利益,他们也不会赞同您随意安置这些流民。”
席月坐在椅子上,良久,拳头慢慢攥紧:
“我......只是他手中一把武器对不对?武器......不需要有思想,只需要帮他杀人就好了,对吧?”
广左没答话。
席月对着满桌子的资料册和地图,突然失却了兴趣,起身:“我们回府吧。”
一个傀儡,坐在府衙里,装什么大瓣蒜呢!
“二小姐......即鹿无虞,枯耘伤岁。”
在她即将跨出门那刹,广左突然轻轻说了一句:“二小姐当真有雄心壮志,何妨韬光隐晦,暂时蛰伏?”
席月停住脚,回头,瞧了他一眼。少倾,似笑非笑:
“广左,你......真是如此信任我吗?”
广左垂下的眼睫毛一颤,旋即抬起,看向她,淡淡道:“二小姐,何出此言?”
“你是席府侍从中最出色的一个,甚至,广淳也比不过你......”
席月眸色清冷:“以前,我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单纯莽夫,现在越看,越捉摸:粗豪外放,怕只是他外表假象。”
“一个单纯莽夫,不可能在多年前,就有目的地收容如此众多孤儿,费尽心血,将他们培养长大......”
“他有何图谋野心我不感兴趣,但他竟然舍得将最出类拔萃地你给了我......”
“如果我是一把刚磨砺出锋芒的剑,你就是那把他想困住、掌控我的剑鞘吧!”
“方才......”
她浅浅一笑,笑容有些苦涩:“你也并非真心劝慰,仅仅是想,试探一二我对他的忠诚?!”
“二小姐!”
广左脸色蓦地变白:“我只是——”
席月摇摇手:“罢了......我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广左呆立原地,目送她疾步出门,眉宇之间,染上一层颓色:
“二小姐......对不起......但很多事,我并没有据实向大人回报......”
两人之间的异常氛围,持续到回府,内外院分手,席月灿然一笑,那股莫名郁气倏然消散。
“不早了,你们都快回去洗漱休息吧,明日,还得继续巡城呢!”
机灵的广辰,看出广左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拉上广义,率先告退。
广左瞧着席月,忽地也笑了出来——
平素甚少喜怒形于色的人,此刻一脸释然,笑容分明:“二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属下的呢?属下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够好了......”
“你确定你自己隐藏好了?”
席月忍不住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每次言语试探我时,都会不经意轻蹙眉头:一副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纠结样儿......”
“你的骄傲,明显令你不屑于这种卧底工作;再联系我近段时间所见所闻,父亲态度,怀疑你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也仅仅是有点怀疑......”
她无奈地叹气:“我真没想到,一试探挑破,你连抵赖都不,直接承认了。”
广左低头:“二小姐,其实,大人将我派至你身边,也不完全是监控。”
“大公子、二公子身边侍从,都有直接听令于大人的人。身为父亲,大人也是关心自己子女在外言行,唯恐有失。毕竟,身处乱世,很多事,不得不防。”
他这么解释,席月心里要好受些,但还是板着脸:“你骗我这么久,愚弄我这么久,不罚不行!我必须罚你!”
广左心甘情愿认罚:“二小姐请随意处置,属下绝无怨言!”
“二小姐?”
发现席月不吭声了,忍不住问:“二小姐打算怎么罚属下呢?”
席月挠头,片刻,咬着牙气鼓鼓开口:“罚你一个月月俸!”
“......属下月俸,是挂靠在前院的。要不,属下待会自己去跟程管家说一声?”
“不是那个月俸!”
席月白他一眼:“是广辰来了,我得给他发月俸啊?暂给他定的五百钱。给他发了,不能略过你广义啊:所以,我给你们俩个,一人定的是二两!”
“我说罚,就罚地是你的二两!你就眼看着广义拿吧,这个月,你的二两、没了!“
“......”
广左怔忡,片刻之后,复笑起来——冷凝的眉眼,染上一片暖色:
“好!属下......认罚!二小姐,属下虽说平日用度不大,可银子这东西,没人嫌多。下个月,二小姐可就别再扣属下的月俸了?”
“哼,看你表现吧!”
席月负手扬长离去。身后,广左目送她背影,面上笑容,持续扩大。
“二小姐!”
院门口,铃儿和玲珑迎上来,一个接过她递去的佩剑,一个解开她的披风。
席月摘下面具放进妆儿捧着的木匣子里,扫到她们不怎么对劲的脸色,心中一动:“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铃儿等人欲言又止,眼睛瞟向主屋。席月自己撩开门帘,大步走进去,定睛一看,顿即一傻:
宫九一身红衣躺在软塌上,旁边还有个灰衣小童,白白胖胖的,最多八九岁,在卖力地按着宫九的腿。宫九随手翻着一本画册,头边小几,放着一盘冰镇水果,丝丝地冒凉气。
他没吃,倒是灰衣小童,不时捻起一个放进自家嘴里,小嘴包得鼓鼓的,又用那沾过吃食的手去献殷勤。
“......”
席月手指那小童,瞪圆眼睛,结结巴巴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