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料想得没错,孟氏这一出让雪晴的小心思收敛了不少,纵使李仪如往日一般只赖在主院,对她不甚上心,她也不敢轻易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李府总算过了个如意安宁的新年。
除夕将至,汴京城里家家户户皆开始打扫门庭,以除尘秽,贴门神,挂钟馗,饮屠苏酒,准备祭拜祖先等等。
而舒窈也是穿越过来后才知道,后世流传的许多春节的习俗,在宋朝时就已经出现了,比如守岁,比如燃放爆竹。
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里就有记载:“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
到了大年三十这日,李府一家人用过晚膳后,皆围坐在一起,吃着消夜果儿,有说有笑的。
舒窈捧着脑袋,嘴里嚼着哥哥李舒淇喂的一把炒豆,抬眼望着灯火闪烁间爹娘温柔的笑脸,心里感到久违的幸福和平静。
吃着软饧酥豆,听着门外爆竹鼓吹,笑语喧哗之声,颇有些节日的氛围。
不过,如此新春好时节,她身边的陈陵景却只捏着块孟氏递给他的花糕,静静地盯着炉子里的火光发呆。
舒窈伸出胳膊捅捅他,悄声问道:“表哥,你在想什么呢?”
陈陵景回过神来,沉默地摇摇头。
在汴京数月,从姨母姨父再到表哥表妹,乃至学堂的夫子,一个个都待他极好。
而那些同窗们,一开始虽常常出言嘲讽,但有表哥舒淇的维护,再加上自己懒得计较,众人越发觉得无趣,渐渐地也少了些莫名的怨怼……
只是,在这里日子过得实在太快,快得他有些恍惚。
去岁,自己与母亲一道过除夕的情景明明还历历在目,现实却早已天人永隔……
他轻咬一口那点缀着核桃仁、榛子、杏仁、红枣的花糕,细细咀嚼着。
“如何?这花糕可还吃得?”舒窈突然凑过来,开口问道。
陈陵景猝不及防地对上她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自然吃得……”
随后又想起她平日的喜好来,猜测这糕的制法许是她的主意,于是又补上一句:“表妹的主意,一向都是好的。”
舒窈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声。
“表哥若是喜欢,来年还会有的。”
“倘若往后有分别之日,花糕之甜,或许过舌即忘,相聚之乐,却能久寓于心。”
有些事物,有些人,纵使无可避免地离我们而去了,至少心中的回忆总是永恒的。
听了她的话,陈陵景也微笑了起来。
木炭燃烧间,发出哔哔嘙嘙的细微响声,借着红色的焰光,舒窈发现他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
陈陵景复又低下头去,轻声道:“多谢表妹。”
他先前看得不错,这个小姑娘身上,果然有着过人的聪敏与温暖。
舒窈打着哈哈,“这花糕是周娘子做的,表哥谢我做甚?”
其实某种意义上讲,她李舒窈又何尝不是告别亲友,孤身来到李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