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能力差距先不说,主要是在大同城里掌握的资源实在不对等,而且秦德威又拿着巡抚关防,同样具备发号施令权力。
如果督抚两个关防直接对抗,从总兵到知府,再到底层官兵,到底会听谁的不言而喻。
毛伯温宦海生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纠结和左右为难过。
如果坚持不退,后果可想而知,从理性到感性都告诉他自己,绝对不是秦德威的对手;
但秦德威提出的条件又太苛刻!自己怎么舍得辞官?这不是刀笔小吏位置,而是正二品的官位!
在情急之下,毛伯温忍不住说出一句名言:“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秦德威“扑哧”的笑出了声,真看不出来,你毛大人居然还很有幽默细胞。
毛伯温气急败坏的说:“秦大人如此勒逼,让上任数日总督的辞官,不怕朝堂惊疑吗!”
秦德威很有自知之明回应说:“其实毛大人你仔细想想,如果我真做成了这样的事情,别人应该不会为我感到奇怪吧?惊疑又从何谈起?”
毛伯温竟然无言以对,这话太踏马的有道理了!
秦德威又说:“我不知道毛大人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独自扛下所有?
我知道,是夏首辅让你来的,既然现在遇到了难处,又为什么不去问问夏首辅?”
毛伯温忽然茅塞顿开!眼前这位说得没错,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独自直面秦德威?
自己来做这个宣大总督,是夏首辅力主调派来的,如果自己干不下去,那不但是自己仕途的重大挫折,更是夏首辅的损失!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被逼得辞官了,那夏首辅也会脸面大失、威信大降、势力大减。
更别说秦德威本来就是超出了自己能力范畴的物种,本来就该搬出夏首辅来!
秦德威继续推心置腹的说:“所以听我一句劝,毛大人又何必为难自己?
您还是赶紧询问夏首辅,下一步到底应当怎么做吧!这正应该出来解决问题的是夏首辅,而不是你啊!”
没错!就是这样!毛总督眉头舒展,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仿佛被挪开了,说不出的松快。
多亏了眼前之人的点拨啊,毛总督念及此处,下意识的就对秦德威说:“多谢秦大人指点迷津!”
肯听劝就是可以挽救的人,秦德威也很欣慰的回应说:“不必客气!同为朝廷命官,互相提点也是应有之义!”
毛伯温感激的点了点头,不过忽然他又感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为什么要谢秦德威?
秦德威做人有时候很体贴,帮对手考虑的很周到,赶紧又提了个建议说:
“如果毛大人不好意思对夏首辅张嘴求援,尽可以拿我当借口!
你就明白的对夏首辅说,是我百般逼迫你求援的,你可以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头上,我不介意!”
毛总督彻底无语,那可就真谢了!
秦德威忽然变了脸色:“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不会让你太为难。
你必须按我的指示去做,否则刚才所言全部作废,我们就直接在大同城开战!”
毛伯温有点犹豫,不知道秦德威又想干什么。
秦德威又说:“你不能只想着夏言,你也该替自己考虑,如何安稳的当好总督,才是你第一考虑的要素。”
从抚院出来回到驻地云中驿,毛总督与幕僚商议,却又听到幕僚叹道:“秦中堂也是手下留情了,不然早先斩后奏了,不会给制台留下这一线生机。”
毛总督摇摇头说:“不是给我留下一线生机,而是给夏首辅留了一次挽回脸面的机会。
而且秦德威还是看在严嵩面上,才会给夏首辅这次机会。”
幕僚对最高层圈的内幕并不十分清晰,听到毛总督介绍的情况,只觉得贵圈真乱。
幕僚也不好说别的什么,最终只能说:“看来秦中堂貌似有怒气,其实就是为了对夏首辅逼宫。
如果夏首辅想保住制台,就必须拿出些能让秦德威满意的真东西来交换了。总而言之,制台大概是无事了。”
说到这里,幕僚也挺无奈的。那夏言派毛伯温来宣大到底是想偷鸡,还是送菜来的?
此时因为北虏退兵,今年的“防秋”算是结束,大明朝廷终于可以腾出精力善后了。
嘉靖皇帝便下旨,让阁部院大臣集议献俘礼和封赏功臣(秦德威)两大问题。
这次丰洲滩大捷乃是当前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又是给嘉靖皇帝脸上贴金的事情,从凯旋礼仪到封赏,容不得半点疏忽。
说起来很多人都可能不相信,虽然太祖高皇帝明面上制定了献俘礼,但至嘉靖朝为止,大明从没搞过称得上正经的献俘礼。
连太祖本人对献俘礼的态都是简化随意不张扬的,后世子孙有样学样,献俘礼都很随便和简约,完全没有一定之规。
正德皇帝“御驾亲征”,平定宁王之乱后,倒是想大张旗鼓的办隆重献俘礼,但也都是胡来。
按照原有历史轨迹,大明第一个正经办告庙和献俘礼的皇帝其实是以后的万历皇帝,而且办了四次之多,还都是有根有据,不是正德那种瞎胡闹的“亲征大捷”。
从这个角度来看,万历皇帝也称得上“武功赫赫”,可惜只是大明武功的落日余晖。
在本时空,秦督师搞出个丰洲滩大捷,完全值得告庙和献俘礼了,以嘉靖皇帝的虚荣心,又怎么可能不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