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地下暗河时宽时窄,岩石低矮之处需仰躺而过,空旷处,说话都有回声。
竹筏上有几只小竹凳,凳脚绑在碗口粗的毛竹上。
孟奚知坐在叶倾雨身旁,低声道:“阿雨,你有没有觉得小雪好像重了不少?”
叶倾雨从接过小雪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因为暮影的血。”
“没想到暮姑娘的血如此大补。”
叶倾雨没再理他,问老者:“老先生可是地灵?”
藏在地灵洞穴里的灵族,除了地灵,还能是其他灵族?
老者颔首。
“你的灵鼠去了何处?”
幽绿火光下,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来,他好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哪里还有灵鼠,这里的地灵都死绝了,又怎会有灵鼠活下来?”
“可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都是水底的神仙庇佑,老夫才没有死于人族的弓箭之下。”
叶倾雨在石塘城的街头听说书人讲过,千年前鹿隐国皇族玩得最多的花样是,在锋利的箭簇上糊上噬心虫的虫卵,猎杀地灵时,避开要害,让虫卵留在地灵体内。
那些庆幸躲过一劫的地灵,拖着受伤的身子回到地洞中,眼看着箭伤就要痊愈,却不知噬心虫正在体内游移,当噬心虫爬到心脏,他们的命便要没了。
鹿隐国皇族曾有一支搜尸队,专门搜捡这些被噬心虫啃噬了心脏的地灵。
又有专人拿了尺子去量地灵心口的洞,从而选出最厉害的噬心虫来。
叶倾雨记得,当时有人问说书人:那些噬心虫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说书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馋道:噬心虫啃噬完一颗心脏之后,便会陷入沉眠,被人捡起时,养得白白嫩嫩的,清蒸油炸、熬汤爆炒,皆是一道唇齿留香的美食,便是生吃,亦是嚼劲十足,满口爆汁,啧啧……
那日叶倾雨回到将军府,看着手中的烤地瓜,满脑子都是噬心虫白白嫩嫩的模样……
“老先生可认识冯微?”叶倾雨盯着老者的眼睛。
老者握竿的手指颤了颤,“冯微?不记得了。”
这竹竿极长,这水底极深,就像老者浑浊的眼睛,在幽绿的火光下,没有人能看清里面藏着什么。
“千年来,你都不曾离开过这里吗?”
“不曾。”
“地灵族的仇,冯微替你们报了,鹿隐国皇族很快就要遭到报应,老先生可以不用躲在这里了。”
“姑娘此话当真?”老者声音喑哑,突然拔高了嗓门,彷佛生了锈的菜刀在石头上打磨。
“自然是真的。”叶倾雨依然注视着老者的神情。
“唉,就算大仇得报又能如何,老夫孑然一身,除了这河上,哪里也去不得。”
“这又是为何?”
老者叹了口气,“不提了,都过去了。”
叶倾雨今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逮着这位老人家问个没完,咄咄逼人,并不友好。
孟奚知歪着身子,用肩膀推了推叶倾雨,低声道:“悠着点,别惹事。”
叶倾雨不屑,“你怕惹事就别跟着我。”
孟奚知摇头,无奈道:“得,当我多嘴,只求你们神仙打架的时候,莫要殃及我这条无辜的小鱼儿就好。”
孟奚知的预感非常准,叶倾雨拍了拍他的手背,“把灵鼠拿出来。”
“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划水,这筏子若是散了,你得带我出去。”孟奚知从乾坤袋中掏出小灵鼠递给叶倾雨,顺手接过她怀里的小雪。
“你他娘的一只蛾子还怕飞不出去?”叶倾雨啐了一口。
孟奚知的小脾气也上来了,“什么蛾子,我这是蝴蝶,灵蝶崖的仙蝶,你这人有没有一点见识?”
叶倾雨白了他一眼,捏着小灵鼠的尾巴,对老者道:“老先生说灵鼠都死绝了,这话可不对。”
老者早已变了脸色,满是皱纹的眼眶彷佛被人扒开,露出里面浑浊的眼珠子,“这,这……快将它收起来,莫要惊了水底的神仙。”
叶倾雨嗤笑道:“怎么,难不成老先生的灵鼠不是死于鹿隐国皇族,而是被水底的神仙给吃了?”
“姑娘心思细腻,胆子也不小,只是不知本事如何?”
“本事如何,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叶倾雨手心爆起一道蓝光,朝着老者面门涌去,“你为何要藏在地灵洞穴之中?”
入梦之术虽能探寻过往,但必须在人睡着的情况下才能入梦。
对于清醒的人,叶倾雨只能探到他们心中所愿,从而得知那人是不是她的命主。
而此法,却也能辨出对方的真身是人是鬼。
叶倾雨此刻所探,便是想知道这位老者属于什么灵族。
地灵洞穴能藏人族,为何不能藏其他灵族?
这位老者,分明不是地灵。
蓝光穿过幽绿的灯笼时,灯笼快速摇晃,好似要从竿头掉落水中。
老者丢了竹竿,飞身跃起,往身后的黑暗中退去,身手矫健,内力雄厚,眨眼便没了踪影。
一直沉默不语的章晨苏眼疾手快,跳起来接住竹竿,一竿子撑到底,竹筏划出去好远。
章晨苏只想逃出地灵洞穴,这竹筏是他唯一的逃生工具,绝不能出问题。
至于什么地灵不地灵的,他根本不关心。
除了竿头一点幽光,四下里漆黑一片。
叶倾雨将“吱吱”乱叫的小灵鼠丢给孟奚知,正要飞身去追,被他拉住,“阿雨你听。”
从黑暗中传来一阵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