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知刚才去前面探过了,单是前方不远处,河道便出现了五条分支,若非老者有意为之,章晨苏不可能找到出口。
他为何要助章晨苏逃出去?
而今日再次见到章晨苏,他非但没有感到惊讶,说出来的那番话,更像是早已料到章晨苏那一趟是徒劳之举。
这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老者是故意将章晨苏带到黑衣人的地盘,而章晨苏却误以为那里是出口。
不,那里或许真的是出口,却也是黑衣人的地盘,而老者的目的,并不是要送章晨苏出去。
那今日,若没有叶倾雨闹这一出,老者会将他们送往何处呢?
化蛇带着叶倾雨往更深的河底沉去,扭动的蛇身好似打了结的绳子,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它的难受。
老者叹道:“仙君所言不错,老夫守在这暗河里,确实是受人之托,但今日,那人已有交代,老夫带几位所走之路,不会有人阻拦。”
“那人是谁?高阳国的人在此地有何目的?”
“恕老夫不能透露,水灵虽技不如人,却从不做出卖盟友之事,还望仙君莫要为难老夫。”
老者这是打算缄口不言了。
“有趣。”孟奚知突然发觉,他说话竟有点叶倾雨的味道了。
漂浮在水面的竹筏被浪头翻来覆去,那捆缚毛竹的古藤倒是结实,丝毫没有断裂的痕迹。
“求仙君劝劝那位姑娘,再这样下去,我的化蛇可真就要没命了啊。”
“哟,这水底的神仙如此不经打的吗?”
孟奚知往水底瞧去,水底一片浑浊,缠绕在幽绿蛇身的蓝色丝线越来越多,而仔细看,又会发现在蛇头的地方,一袭红衣层层叠叠,好似红莲在水中绽放。
叶倾雨一只手控制灵力,一只手按着化蛇的天灵盖,正用力旋转手腕,便如之前扭断李大人脖颈那般,她这是要将化蛇的头给拧下来。
孟奚知笑道:“你什么也不肯说,我可不好替你说话,若是惹恼了她,别说你的化蛇,便是我都讨不了好。”
老者无奈道:“千年前灵族被迫迁往北地雪原,却仍有不少藏于人间,当七国纷争渐起,人心贪婪,妄想借灵族之力,一统天下,而灵族,亦不甘心困在北地极寒之地,老夫与那人结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水灵一族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人心叵测,你怎知那人不会食言而肥?”
“除了赌,老夫别无选择。”老者复又叹道:“那位姑娘亦是灵族,何苦要这般置老夫于死地?”
除了赌,灵族确实别无选择,孟奚知心有触动,横亘在北地的人灵结界,看似给晟州大陆带来了千年的平静,可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早已蠢蠢欲动,并不安分,譬如人心。
罢了。
孟奚知飞身到竹筏之上,对水底喊道:“阿雨,别玩了,上来吧。”
水波翻腾,蓝色丝线缓缓消退,水底很快只能看见玉带般幽绿的蛇身。
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往水底沉去,温润的光晕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
墨发如水藻般舒展浮动,红衣似晕染于水中的朱砂,河水洗净少女脸上的胭粉,素白的脸上唯有眉如远山,眸似点漆。
叶倾雨看着浮浮沉沉的水面,孟奚知蹲在竹筏上,挽起袖子,朝水中伸手,他的腕子细白,手指修长,探在水下,任水浪拍打。
叶倾雨忽然发现,他的衣裳、他那一对翅膀,皆是白的,这一日折腾,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尘泥。
他好似与这个尘世格格不入,他站在幽暗河道的竹筏上,却彷佛是站在九重天阙的祥云之上。
灵蝶崖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那里的仙,皆是他这般清冷绝俗的吗?
叶倾雨握住孟奚知的手,那一瞬间,他清冷的脸上忽而扬起了笑,九天上的仙,又变成了聒噪缠人的大蛾子。
孟奚知将叶倾雨拉出水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阿雨小心!”
叶倾雨足尖将将落在竹筏上,还未站稳,正要拿夜明珠去堵孟奚知的嘴,却听他一声疾呼,抬手扶住她的腰身,抱着她往后掠去。
犹恐避之不及,孟奚知抱着叶倾雨后退之时,翅膀向前收拢,将她裹进怀里。
叶倾雨怔愣之际,便听孟奚知闷哼一声,她的后背被蝶翼所护,却也感到一股巨力拍来。
竹筏震荡,大浪从天卷下,船上之人皆被大水兜了满头。
叶倾雨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搭在肩头,冰冷的额头抵着孟奚知的锁骨,隔着单薄的衣襟,叶倾雨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孽畜,还不快逃命去。”老者的怒喝声入耳。
叶倾雨火气蹭的上头,“放开我,老娘卸了那狗玩意。”
不用问,定是那畜牲从背后偷袭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河水在上涨,我们先出去要紧。”孟奚知轻轻拍了拍叶倾雨的后背,声音虚弱,“我受伤了,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
不管怎么说,这人是为她受的伤,虽然不自量力,但这个情,叶倾雨算是欠下了。
“你先放开我。”
拢在叶倾雨背后的翅膀舒展开来,不等她扭头去瞧,闪着碎金的翅膀悄然隐去,孟奚知身子一软,整个人压在叶倾雨身上,握在她腰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先前被叶倾雨抓住的那只手亦没了力气一般,正要从她手中滑下去,叶倾雨用力握住,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