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支三眼枪、鸟铳匆忙射击,上百颗铅丸自硝烟里喷出,不过距离实在太远,一次齐射几乎被浪费掉。
刘承宗只看到有一匹战马吃痛立起,随后像没事一样继续冲锋,另有一名骑兵在马背上栽倒下去。
战马没了主人,跟随马群跑出几步,又返回栽倒的骑兵身边。
没过多久,那骑兵挣扎着爬起来,坐在地上在铠甲上抠了半天,才慢慢悠悠立起,牵上马儿向西岸慢慢走去。
剩下二十余骑躲过一轮散射,策马张弓,在六十步距离中朝官军阵内打放三箭,几乎将其军阵一面射倒一片。
随后在官军弓手射击下被驱赶离去。
但另一边的钟豹也没错过大好时机,率队自西南驰击至河对岸,打出一排铅子。
不过他们没左队的射程优势,佛朗机手铳的射程还是太短了,数骑在进攻途中就被官军的箭矢逼退,只有十余骑在官军面前放出铳来。
但效果也不错。
火药兵器在近距离杀伤力很足,只要打准,就有很大几率能让人失去战斗力。
刘承宗过去见过一具被火枪打死的尸首,铅子从肚子进去,后背的伤口比前面还大。
铅丸很容易变形,大多数时候,它的火药力量足,打进身体会直着穿透。
但它斜着碰到骨头,或穿透质量不好的铠甲,就会变形甚至碎裂,造成更大伤害。
这东西最大的问题就是装弹麻烦,射击麻烦,并且给使用者带来更大的危险性。
稍加训练的人和火枪,等于物美价廉。
一百名使用弓箭三个月的士兵,很难比得上一百名使用火枪三个月的士兵。
这是战争的趋势。
想到这,刘承宗也不禁叹了口气。
他生在一个变革的时代,更好的火枪,意味着一种可能。
像他这样的传统武人,十年如一日精进武艺,本该无可争议地主宰战场,却有被一颗铅丸带走的可能。
这事搁在古代发生的可能微乎其微。
韩世盘的马队撤离到西面山阴,韩世友再度率马队重复这一过程。
承运骑着小马,带辎重队十几名士兵赶着小驴车,从西边山道慢悠悠过来。
留下几匹更换的战马,卸下一捆捆羽箭,把负伤家丁的铠甲除去,搬到驴车上又慢悠悠拉走。
整个过程格外从容。
从容到让官军崩溃,刘承宗在望远镜里看得分外清除,阵中穿官袍的官员拔剑自刎,整个军阵分崩离析。
这支官军没因魏迁儿抢占山梁遮蔽战场崩溃,没有因钟豹手铳马队的排铳崩溃,更没因韩世盘韩世友每次冲锋过来射三箭、退走射三箭崩溃。
却因为承运的补给崩溃了。
承运还没走远,一脸蒙圈地看着官军哗变,阵型刹那散开,有的往南跑,有的往西跑,跑过来就投降。
他挠挠脑袋,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次他们没有招降、没有发放路费和伙食,留下官军所有兵甲物资之后,故意让人说出他们是艾穆的家丁,随后放他们离开。
刘承宗打马从山坡上下来,探查过伤兵的伤势,有铠甲护着都问题不大,但有俩人中暑。
绝大多数家丁都被这场风险很低的战斗拖得筋疲力尽。
但是收获很值得。
马车上整整齐齐二十只大木箱,刘承宗扯开封条打开一只,日光下整整齐齐的银锭闪得耀眼。
他把一只银锭拿在手上翻过来,官银很大、分量很足,底儿上印着二十五两的字迹。
辎重哨从山里出来,牵上银车,等待良久的辅兵一拥而上,借着云岩河给官军死去的战马取皮、屠宰、切肉清洗。
直到这时候,承运还是一脸蒙圈,凑到刘承宗身边问:“哥,他们咋突然就败了?”
“因为你呀。”
承运瞪大眼睛,摊开两手说不出话。
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人坚持一件事非常容易,比如坚持站着不动,只要有希望。”
刘承宗朝空无一人的河东岸指了指:“他们的希望是什么?是把战斗拖到夜晚,把家丁马队的弓箭耗光,一人两壶箭,也就才三十几支。”
“箭总会用完,他们并不怕没箭的马兵,但你来了,带了箭和马,他们发现无法拖到黑夜,自然就溃了。”
承运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干的事这么重要么?”
“辎重哨非常重要啊,我们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官军没有良好的辎重。”
大队向西部山区行进,他们要找个能遮阳的地方休息,并在接下来找到适合栖身的地方,完全消化掉这场战斗所获物资。
绝不浪费一点肉食。
狮子营七哨沿云岩河在沟壑纵横的墚塬上分哨而行,隔沟壑而望,铺开纵横数里。
承运给刘承宗推荐了一个好地方。
就在云岩河上游,有处狭窄溪谷,其地属甘泉县,但与延安城仅有小路相通,并未官道相连。
因为水源充足,土地肥沃,过去人烟稠密,不过自旱灾以来,百姓跑得跑,留下的居民并不多。
名字啊,叫南泥湾。
刘承宗一听这名就乐了,当下决定带兵入驻此地瞧瞧。
他脑子里那份记忆在对他疯狂讲话,一连串的记忆蹦出来,就为证明开垦这里能自给自足。
承运也不知道他为啥听见名字这么高兴。
越是沿云岩河向上游走,刘承宗越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