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四周,“昨日汪先生夜宿于此,为兄兢兢守护,可谓是彻夜未眠。”
汪填海知道重庆方面始终没有放弃对其刺杀,为了避免在极司菲尔路开会的消息走漏,进而导致重庆方面在他来七十六号的路上刺杀,故而,在开会前一天晚上,汪填海带着陈春圃和几个保镖,从愚园路1136弄汪公馆搬入76号。
他就住在李萃群的房间里。
李萃群在昨晚也留宿七十六号,就在自己的房间楼下,以确保汪填海安全。
不过,别看李萃群刻意向程千帆表露其受到汪填海信重之意,实际上汪填海对他并不太放心。
为防止意外,汪填海不仅仅鸠占鹊巢占了李萃群的房间,还令内侄陈春圃搭起一张临时铺位,同他睡在一起。
而汪填海的保镖则睡在门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靠近。
“学长辛苦了。”程千帆表情一肃,“汪先生再造华夏,和平救国,此千秋功业,学长今日孜孜守护,铁笔青史定有浓墨!”
“不过是义之所在,职责所在,当不得,当不得。”李萃群哈哈大笑。
两人没有直接去礼堂而是来到走廊攀谈。
“那些意大利兵……”程千帆指了指正门外街道上设卡拦截的意大利兵问道。
“意大利人在监视我们。”李萃群表情严肃说道。
看到程千帆皱眉,他这次微笑,压低声音说道,“影左先生请他们来监视我们的。”
为了防止公共租界巡捕房干扰大会,以及尽最大可能防止重庆方面的刺探、刺杀行动,影左祯昭亲自致电与意大利驻沪军司令部联系,要他们派一小队意大利士兵,于当天携带机枪,驻守在七十六号对面,名为监视,实则警戒保护。
这样一来,公共租界巡捕房方面为避免与意大利军队发生误会,他们对七十六号便只能投鼠忌器,不便有所举动。
而七十六号方面,则也配合驻沪意大利军,在开会这一天早晨开始,关闭了正门。
程千帆略一思索,这才露出恍然之色,他竖起大拇指,“妙计!”
“哪里有喜乐?”程千帆神情微动,问道。
“有人家在祝寿吧。”李萃群微微一笑。
七十六号正门关闭,这很反常,为了迷惑外界,丁目屯安排人在七十六号的大门外搭建了一座高大的牌楼,并且用电灯泡特别组成了‘寿’字,仿佛有私人在家祝寿,正好挡住了七十六号的大门,所以只能关门。
程千帆却是从李萃群的笑容中感觉到一丝不寻常,这笑容有点像是冷笑。
李萃群确实是在冷笑,丁目屯搞得这个祝寿的掩饰之举,赢得了周凉和楚铭宇等人的一致赞誉,甚至汪填海也很满意,夸奖丁目屯不愧是足智多谋。
李萃群忍的好辛苦,险些憋出内伤:
这里是七十六号,谁他姥姥的敢在七十六号门口堵门占地方祝寿,还逼的老子们只能关了正门?
如此,李萃群对丁目屯颇多鄙夷,更平添了几分不甘。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从走廊急匆匆经过,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欸’了一声。
“楚秘书长。”李萃群见到此人,客客气气的迎上去握手。
“李副主任。”楚铭宇精神状态不错。
程千帆立刻知道此人是谁了,汪氏手下‘群贤’之一楚铭宇!
李萃群称呼其为楚秘书长,是以楚铭宇在国党的职务相称:
国府行政院秘书长。
“这位……”楚铭宇看向程千帆。
程千帆面上带着谦逊的笑容,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楚叔叔,侄子有礼了。”
“你是——”楚铭宇推了推眼镜,先是惊讶,然后是欣喜之色“你是千帆贤侄。”
“正是小侄。”程千帆高兴点头。
“哎呀呀,站好,我好好看看。”楚铭宇叹息,“犹记得我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来着,那时你还是翩翩少年。”
“是——嗯,是楚叔叔——”程千帆微微错愕,似乎是在努力思考什么,用不太确定的口吻,“楚叔叔曾经来上海,我想起来了,是民国十三年……”
他实际上记得非常清楚,是民国十三年那一次,楚铭宇来拜访,并且同父亲程文藻把酒言欢,他还记得,楚铭宇喝多了还硬要教他打太极。
他几乎险些脱口而出讲述此细节,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及时刹车。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还教你打太极呢。”楚铭宇哈哈大笑,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像,真像,我刚才经过,险些以为见到了文藻贤弟了。”
当时他从欧罗巴回国,准备履新广东大学代校长并兼任广东医学院院长,经停上海的时候,经过友人引荐,拜访了顾公之子、国党秘密党员程文藻,两人言谈甚欢。
程千帆沉默了,双目泛红。
“好孩子。”楚铭宇知道程千帆想起了死去的程文藻,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叔叔我还有事要忙,此番事了,你我叔侄再叙。”
“楚叔叔为国操劳,辛苦了。”程千帆恭恭敬敬说道。
“欸,劳心的命。”楚铭宇叹息一声,同李萃群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方才楚铭宇同程千帆‘相认’、攀谈的时候,李萃群一直在一旁微笑旁观,并未说话。
他是真的羡慕自己这个学弟有这么好的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