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着竹篮去探监的是八贝勒的府上心腹侍卫,这几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八旗子弟,塞了惯例的红包就顺顺当当进去了。
这边的监狱不算脏,可是阴冷刺骨,走道两壁的油灯昏暗地摇曳着,侍卫们收了惯常嬉笑的摸样,慢慢往下走着。
走过了几件空囚室,就听见了何焯的声音:“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见龙再田,德施普也。 终日乾乾,反复道也。 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 亢龙有悔,盈 不可久也。 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几人相视而笑,还能出声,估摸着活得不错,加快脚步走过去,只看见何焯满头乱发,身上上了镣铐,拖着链子走来走去的背书。
打头的侍卫看了于心不忍,望着守卫说:“兄弟,这位先生是读书人,哪里用得着上这么重的镣铐啊?”
那守卫摇摇头:“这是上头的意思,咱们也没办法啊!”
侍卫叹口气,又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位先生跟咱们贝勒爷有师生的情分,您看着贝勒爷分上,多照拂点!”
那守卫笑着收了银票往怀里一揣:“小的明白,日后还要去贝勒爷府上请安磕头呢!”
侍卫们递了一竹篮的食物进去,又塞了些辟毒的丸药进去,被褥铺陈也送了干净的进去:“何先生,我们贝勒爷说了,让你稍安勿躁,他在外边想法子呢!”
何焯停了背诵,昂然道:“我急什么,我何焯对君父问心无愧,此心唯有对天一表,自然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让贝勒爷不用瞎着急,没事的!”
侍卫们都笑了,这位比谁都稳啊,难怪贝勒爷也没着急,何先生的妻子还真上门来求过,贝勒爷也是这么打发她的,本来就没事,担心什么?
八贝勒的确不着急,连阿灵阿遇见了他都语焉不详的安慰了几句,而八贝勒的太极是愈发打得精彩了。
从头至尾他就不担心何焯,虽然人是从自己府上被拖走的,人人都以为八贝勒会出面求情,谁不知道八贝勒重感情讲义气啊?
八贝勒是上了折子,却不是求情的折子,是请求康熙严办的折子,他恳请康熙派人去何焯老家查抄,一定要做到明正典刑,才能服众。
康熙一向觉得这个儿子性子偏软,耳根子也偏软,隐隐有些担心他不堪大任,可近来的诸般作为又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现在,皇帝也拿不准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从何焯手里拿过了钥匙,派了人去苏州何焯的老家狮子巷查抄,何焯家没什么旁支,女眷也被八贝勒接到京城府里看顾着的了,一切都进行的顺利。
大理寺加派了人手彻查何焯贪污案,翰林院的人也开始摩拳擦掌,御史的折子一本比一本厚。
本来就是嘛,没有经过县试乡试府试殿试的佞幸弄臣,居然比咱们更得皇帝的青目?怎么能忍?满人从笔帖式起步,运气好的话不到二十年就能当军机大臣,汉人就只有科举这条路能走了!半路上还有这种截胡的,顶好是查出个大问题了,再多查出几个有问题的,让皇帝再不乱从民间招贤是最好不过的了!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何焯蒙难,最着急的当然是蒋廷锡同陈梦雷这些人了,汪灏到底老成持重些,蒋廷锡就激动了:“谁的手是干净的?京中哪个满汉大臣没受过底下的冰敬炭敬?地方上的火耗又落进了谁的荷包?怎么就盯着润千不松口?不过是眼红罢了!”
陈梦雷点点头,事情一出来他就去讨了三贝勒的准话,三贝勒为人最是怜才惜才,满口应了要去皇帝面前求情。
:“蒋兄说的是,润千为人如何我们都清楚,断不会走了大褶子的,这定然是有心人构陷,咱们可不能袖手!”
蒋廷锡点点头:“四贝勒爷许了我的,若是真是被诬陷,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让平人蒙冤的。”
陈梦雷忙说:“三贝勒爷也答应我了呢!”
两人对视一下,心都安定了些,两位贝勒爷都发了话,只怕何焯保得下来、
蒋廷锡扯着嘴角笑了下,有些不甘心地说:“说起来,润千还是八贝勒的半师,怎么八贝勒不帮忙就算了,好要落井下石?”
陈梦雷这些年同八贝勒也是有些往来的,正要分辨一两句,一直沉默的汪灏开口了:“你又乱攀咬什么?八贝勒未必没有深意,论起得圣心,难道你比八贝勒还强?且看看。”
蒋廷锡本来是想多多替四贝勒说些好话,顺便踩一下自己觉得辜负人的八贝勒,却被汪灏无情的打击了,只好闭嘴。
陈梦雷忙开口打圆场“蒋兄进京日子短,还不了解各位皇子,八贝勒断不是那种不顾身边人死活的主子,只怕他真的有深意。”
蒋廷锡知道今儿这两人都不是自己能说服的,干脆转了话题,谈了其他事情,最后说好了各自托关系多多照拂牢里的何焯,别让他吃了明面的亏。
且不谈何焯府第“赍砚斋”里的万卷藏书看傻了那些官员,便是他资助穷困学子多达四百多人,就足够引起许多同情了。
八贝勒且没空去管别人如何看自己,选秀之期又到了,康熙如今年纪大了,更愿意把女人塞到儿子们身边,当做恩典,可是,皇阿玛,儿子不缺女人啊!
八旗的小女孩们,穿着蓝布褂子,梳着八字头,鱼贯而入,个子不大,心机却多,几个月功夫,很是闹了些茶杯大的风波出来,后宫里都是玩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