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遍抄完,两人拿了去给文嬷嬷看。文嬷嬷一页一页认真检视,看罢说道:“嗯,抄是抄了,可记住了?”她用手一指兰芽:“‘奴婢’,怎么说?”
兰芽一愣,咬着唇想了半日,想不出来。看念慈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文嬷嬷将经文向地上一掷,冷笑道:“原是今日这二十个词不会读写,才罚你们抄经。为的是长个记性。如今经虽抄了,不会的仍旧不会。岂非白费!”
先时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或伏桌案、或倚箱柜,正各自打盹。给文嬷嬷这一喝,都揉揉眼睛坐起来。
文嬷嬷声音愈发大起来:“常听人说,南朝是诗书礼仪之乡,便是三岁的孩童,也识文断字。如今瞧去,都是胡说八道。一天连二十个字也认不下来。咱们草原上,就是一匹母马,教上一天,也分得清牧草劣草!”
贺林都是大家闺秀,长这么大,连家中奴仆骂街的脏话尚未听过,如今受老婆子如此嘲笑羞辱,一时竟都愣住了,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文嬷嬷“哼”了一声,在地上走了两步,漫不经心将才抄好的四十页经文踩得肮脏狼藉,这才说道:“去罢,将那二十个字念熟写熟,再去睡觉!”
二人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彼此警示——若不听命行事,苦头势必吃得更多!兰芽便道:“相烦嬷嬷,可否将字音再教一遍?”
文嬷嬷又冷嘲热讽了几句,问道:“你们今日学的二十个字词,都是些什么?”
念慈回身将桌上海嬷嬷写的那张纸拿了过来,文嬷嬷却不肯接,只教:“我不耐烦看,念了我听。”
念慈料她只会说不会写,便照着上头汉字依次往下念。文嬷嬷这才一个个教了。念慈将字音用汉字标出,缀在后面。
这一回从头再来,再不敢不用心。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各自记牢。文嬷嬷细细检查了,终于放二人去睡。
小丫头还要来服侍洗漱、更衣,兰芽模模糊糊说了句,不必,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兰芽只觉腿上一痛,睁眼看时,是海嬷嬷手执戒尺意犹未尽——兰芽忙喊道:“都已记下了,为何打我?”
海嬷嬷大怒:“瞧瞧你们睡觉的下作样子!仰面朝天,歪歪扭扭,冲撞了长生天,降下祸灾来,你承担得起吗?”
兰芽与念慈的床铺紧挨着,海嬷嬷边说边走向念慈那里,毫不偏袒也是重重地一下。
念慈一声尖叫,忽地坐起,呆了半日,才捂着嘴哭出声来。
海嬷嬷呵斥道:“不会睡就别睡!再有这么一遭儿,打断你们的贱骨头。”
说罢扔下戒尺,掉头去了,嘴里还念:“头也不梳,脸也不洗,腌臜着就睡,畜生也比你们强些!老爷向来识人,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弄进这么两个货色来!”
这里贺林伏枕痛哭,又不敢放声,抽抽噎噎,直哭到五鼓时分,实在累得狠了,才迷迷糊糊又复睡去。
睡了不到一盏茶的光景,文嬷嬷又来。不由分说又是一人一顿打——
“睡觉托腮,一副哭相,想是要死了!还不给我躺好了呢!”
最后二人再不敢睡,一片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苦熬。
天快亮时,下起雨来。庭中原种着几树芭蕉,这叶叶心心,点滴霖霪,若放在往常不知要怎样挑逗诗思;可如今,两人只觉雨打芭蕉,声声催眠。听得久了,再怎样畏惧,亦是睡了过去——侧卧弓身,只这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睡到天明。
小丫头来叫起时,浑身酸疼难忍,下地时双腿发抖,连鞋也穿不上。
到了午间,兰芽到底发起热来。小翠来瞧了,回禀七夫人。七夫人倒通人情,立刻遣郎中来瞧了。又特许兰芽放假三日。但假虽准了,海嬷嬷道功课不可耽误。一日二十,三日六十个词语,病愈后须尽速补上。
兰芽此刻只撑一日算一日,哪还有余力计较三日以后!
午饭是端了来用的。兰芽昏昏沉沉吃了一小碗羊肉面条,喝了汤药,便沉睡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忽觉有人推她。她吓了一跳,只道又是嬷嬷来打。睁开眼却见念慈一脸担忧瞧着自己。
她放下一颗心,却听念慈道:“你可好些了?”
兰芽勉强道:“似乎好些,你怎么来了?快别为了瞧我,耽误了你自己。”
念慈滴泪道:“你道她们为何这般千方百计折磨我二人?”
兰芽忙挣扎着坐起问道:“为何?”
念慈左右瞧瞧无人,压低了嗓音道:“我午间无意中听见小翠与一个丫头说话儿,原来那‘达鲁花赤’临走时,曾去咱们住的小院看过,回去后对大夫人说剩下四人都是好的,打算将灵虚和梨花纳作九夫人、十夫人;将我二人纳作六夫人、七夫人——原来他们习俗,妾室大小,不问进门先后——如此一来,七夫人颜面大丧,若不给我二人几分颜色瞧瞧,便在家里头,也抬不起头来。”
兰芽道:“既如此,何不打死了便罢!”想想又问:“今日海嬷嬷可又寻你的不是了?”
念慈道:“今日我早早写好念好了,她一时想必还想不出新的法子。你不必担心,我已替你写完了在那里,病好了,你只会念就成了。”
兰芽拉她的手哽咽道:“好姐姐,你的恩情,我今生想必是没机会报答了,若有来世……”
念慈忙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