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驿馆住了一日后,孙秀荣终于见到了夫蒙灵察。
说起来夫蒙灵察比焉耆镇副使贺娄余润还小一些,也就四十出头,可从孙秀荣的角度看起来,他当上从三品的节度使后这一年内似乎憔悴了不少。
大权独揽后贪恋酒色所致?
独自一人镇守西域战战兢兢所致?
其实到了眼下这个阶段,夫蒙灵察已经升无可升,再往上就是货真价实的大都护,原本一开始这个职位也是为边军大将准备的,但后来多半由亲王、宰相兼任,对于做到节度使高位的人来说,再当下去就是挂一个三省六部正副职的头衔,多半是“御史中丞”,最多来一个“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然后兼任多个辖区的节度使。
至于做到宰相的高位,也不是没有先例,但自从武周之后便极为稀少了。
何况,在一个有着实权的节度使大位上,还是在唐军战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大为上,周围部族都战战兢兢的情形下便更是如此了,西域一带,从汉代开始,黄金、白银、宝石就是其特产,一个丁口超过五千户的大部酋长手里,多少会有一些这类物品的。
像在西域盘桓了几百年的昭武诸国,国王、贵族家里自然是富得滴油。
这也是后来高仙芝起了觊觎石国之心,攻破其都城柘折城后劫掠一空的重要原因,当然了,以眼下诸人的见识,多半与高仙芝一样,高仙芝号称这个时代的山地之王,无非是胆子更大一些罢了。
夫蒙灵察的胆子明显没有高仙芝大,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够拥有与高仙芝一样的财富,因为他手底下有的是胆子大的将领,比如眼下的磧西节度副使、天山以北的瀚海军镇守使程千里,那是一个有名的既狠辣又贪婪之人。
手下人贪婪,也不会忘了他这位最高上官,故此,他可以在龟兹镇坐收大量的钱财、美女。
夫蒙灵察的房间里还坐着独孤峻,一见是他,孙秀荣刚才还有些忐忑的心情终于定下来了。
独孤峻当上安西大都护府的司马之后,品级便跃升为从四品下,也是了不得的高官了,当然了,夫蒙灵察的内行官王滔坐在一旁进行记录。
在进来前,他已经得知王滔马上要升任大都护府的判官了,眼下恐怕是他最后一次以“油水多,但职位低”的内行官身份在场记录。
“职部孙秀荣拜见节度使、司马!”
“坐”
与夫蒙灵察稍显憔悴的面色相比,独孤峻倒是神色若常,这让孙秀荣更是放宽了心。
“三骑八百里加急应该不是为了刘龙仙的事……”
“大郎”
说话的是独孤峻。
实际上,有唐一代,长史、司马都是工资高、实权低的闲职,若是在内地,那都是有名无实的职位,多半用在贬官身上,在边镇,特别是在大都护府,长史、司马也很少设置,多半用判官、录事参军来具体管事,而由身在长安的某些官员兼任——比如宰相身边、太子身边某人,因为宰相、太子本身就兼任着大都护。
但在边镇,一旦实授了,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高官。
安西大都护府的长史一直空缺,多半是由长安某人兼任着,眼下既然独孤峻实授了,他自然就是仅次于夫蒙灵察咬里的第三号人物。
孙秀荣在跪坐下来喝水时猛然想到一个问题。
“都说我粘了独孤峻的光,其实也可以说成独孤峻粘了我的光,碎叶都督府毕竟是大唐在异域的唯一飞地都督府,多半已经入了圣天子的法眼,连带着独孤峻也成了实授的司马”
“咳咳”
随着独孤峻一声轻咳,孙秀荣赶紧从看似寻常实则纷杂的思绪中回到现实。
“副使派出来的快马带来消息……”
孙秀荣赶紧屏气息声。
“西林守捉使刘龙仙外出巡查,三月不归,其守捉城录事参军禀报给了瀚海军,瀚海军派出了虞候外出探查,功夫不负有心人……”
孙秀荣心里一咯噔,表面上却依旧若常,端着洁白如玉的河北道邢窑白瓷水杯慢条斯理喝着水。
“在伊丽河下游,沼泽地纵横的沙洲地带,发现了刘龙仙一行人的尸首,当时前往探查的是瀚海军虞候马璘,他从当地牧户嘴里发现了端倪,最后按图索骥,最终发现了彼等尸首”
“哦?”,孙秀荣表现出了十分好奇的神色,“刘龙仙是谁?”
夫蒙灵察盯着他瞧了许久,半晌才说道:“刘龙仙是我磧西麾下有数的大将,骁勇善战,可惜啊”
独孤峻继续说道:“由于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所有尸首面目已经糜烂已极不可辩,但从彼等服饰、武器来看应该就是刘龙仙一行”
“刘龙仙他们遇到了马贼?”
“马贼?”,夫蒙灵察哼了一下,“刘龙仙一个人就能对付几十马贼,何况他还有上百的精锐亲兵,哪伙马贼胆敢去捋他的虎须?”
“这么说是当地的部族?”
“嗯”,此时夫蒙灵察完全接过了话茬,“有两个疑点,一个自然是沼泽地里的葛逻禄部,不过彼等大酋乙室钵打死也不承认,声称是有人嫁祸于他”
“一个就是,根据西林守捉录事参军第五馨的禀报,刘龙仙一伙是前往弓月部的牧地视察的,不知怎地彼等尸首却出现在葛逻禄部的牧场边缘,而最大的疑点是,就在刘龙仙失踪的那几个月,弓月部突然举族迁到了碎叶川流域”
说着,不仅是他,包括独孤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