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适才在宫邸学舍,两尊盛满稀硫酸的大玻璃出现破损,甚或被毛手毛脚的学童们撞落教案,砸落到地上,那后果之严重足以让他这大汉亲王以命相抵,甚至尚嫌不够。
若是太子刘沐因此落下伤残,哪怕是容貌受损,那他刘乘就是皇族的罪人,是大汉的罪臣!
饶是皇帝兄长有意留他性命,太上皇,太后,皇后,连带大多数刘氏宗亲都放他不过!
“朕无数次警醒过你,钻研格物与化工之学须得戒慎恐惧,非但要小心使用强酸强碱等化学试剂,接触尚不明晰个中成分的各类矿石更须慎而又慎,辐射物质的危害,朕不厌其烦的对你说了多少次?”
刘彻面色愈发铁青,沉声呵斥道:“多年来,你埋首钻研科学,本身确也醉心此道,故鲜少与外人交际,更不过问诸般俗务,朕虽能体谅,然世事繁杂,人不可孤世自立,要懂得谨言慎行,该守的规矩更是要守!
近年来,帝国科学院的各类研究成果斐然,你作为主其事者,自身亦颇有建树,于国确有惊世之功,然这非是你似这般得意忘形的理由。
朕虽给你方便,却非让你可如此随便!”
刘彻登基称帝后,随着自身声威愈重,已鲜少会如此气急败坏的斥骂臣子,往往只须一个虚无淡然的眼神,就能吓得臣子冷汗直冒,进而深刻自省自身有何错处,惹得皇帝陛下不悦。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嘛,历朝历代多少天子近臣到死都不晓得自身何错之有的。
有道是父子连心,太子刘沐见得自家父皇还肯多费口舌斥骂皇叔,反是松了口气,若是父皇骂都懒得骂,那皇叔才是真要倒大霉了。
“臣弟知错了,皇兄恕罪!”
刘乘此时也晓得自身作为着实太过鲁莽孟浪,也晓得皇兄那句“给方便却不可随便”的意思,诸位亲王中唯有他清河王刘乘,是能未经宣召而随意进出宫禁的,此乃皇帝兄长对他的无比信任,然他竟将两大瓶硫酸携带入宫,这实是坏了规矩的。
说实话,硫酸对人体的危害性丝毫不比锐利兵械差,说是凶器也不为过,大汉宫禁何等森严,便连送入宫中的菜蔬都是要细细验过,御膳出锅后更要由尚食监先行试毒,遑论让人携带凶器入宫。
刘乘今日之所以能将这硫酸携带入宫,一者是因禁卫缺乏化工知识,不晓得那两尊玻璃瓶里的液体有这等危害性,否则在盘查时必是会拦下的,譬如火药和高爆炸药等危险品早已禁止携带入宫了;二者正因皇帝陛下对清河王甚为信重乃至纵容,使得禁卫们在盘查时不免束手束脚,倒不是刻意懈怠,而是不愿为此惹得清河王不耐。
刘彻之所以如此动怒,非但是因刘乘的莽撞孟浪,亦是因禁卫失职,只是他也不宜追究禁卫们的责任,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一切皆因他对刘乘太过纵容,禁卫们才会对其疏于防备的。
刘彻虽自觉不是甚么良善之人,却是位理智的帝皇,不欲为此处罚禁卫,却是要赏刘乘廷杖,一来让刘乘牢记今日教训,二者也是以此警醒禁卫,日后不管面对何人都该尽忠职守,一切须得依规矩来,照流程走!
禁卫们能长随君侧,会是蠢人么?
自是不会!
在场郎卫闻得陛下所言,尽皆脊背直冒冷汗,纷纷单膝跪地,向皇帝请罪。
虽说戍卫宫门,负责盘查出入的乃是卫尉麾下的羽林卫,然他们这些宿卫宫禁的郎卫适才见得太子和清河王携带那两尊玻璃瓶前来,也没多作盘问,直接任由其入得宣室殿等候陛下。
他们虽尚不明晰硫酸的危害性,然听得陛下所言,也晓得是可危及陛下之物,若清河王有意用来谋害陛下,那他们这些怠忽职守的守殿郎卫必定难逃死罪!
想想都后怕,适才动手给刘乘打廷杖的那位郎官,心悸之余尚有些许后悔,真该下手再重些,这清河王着实是害人不浅!
“不知者不罪,且是朕思虑不周,故有此疏漏。此事且是作罢,然你等须得引以为戒,可一不可再!”
刘彻摆了摆手,表示不欲追究此事,复又肃容道:“传朕口谕,让郎中令齐山和卫尉公孙贺尽速增拟宫禁条陈,且着中尉刘寄亦依照相关条陈拟定危险品项,在京畿郡县尤是长安城内进行严格管控,不可让其随意流入民间,待得试行无碍,再将此管控举措推广至全国各地。”
随着大汉化工业的蓬勃发展,各郡县都纷纷兴办了不少化工作坊,以便就地制取化肥等物,硫酸,硝酸,火碱等化学危险品被大批量制取,却缺乏必要的管控措施,这无疑是极大的隐患。
即便在后世华夏,这些危险品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而如氰化物这般剧毒物质,更是管控得无比严格。
大汉现下连全民基础教育都未普及,臣民极度缺乏化工常识,却因刘彻的穿越而建立起跨时代的化工产业,严重的科技断层无疑会带来极大的危险性,就如稚儿舞刀,一不小心就会伤及自身。
“勿要再装,朕瞧得出那记廷杖打得不重,顶多伤及皮肉,赶紧爬起来,随朕去椒房殿用罢午膳,便滚回帝国科学院,研拟更为完备的安全条陈,除却呈送郎署和卫尉府,在帝国科学院内亦须大力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