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京兆尹王轩也离京避暑去了,陶衍找不着直属上官诉苦求救,每日只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既觉度日如年,却又祈盼日子过得慢些,末伏来得愈迟愈好。
便在陶衍终是打定主意,决意前去求见太子殿下,好生出言规劝时,却又突是得了太子召见。
太子刘沐虽是莽直脾性,但毕竟是受教多年的天家子,懂得即便他是奉旨行事,有些忌讳还是要注意的,故不宜在太子府召见官员,而是选在中央官署。
陶衍入得大农府工部,见得太子刘沐和工部少卿卓王孙,尚未来得及见礼,急脾气的刘沐已是摆手,让他免了这些虚礼。
“你且命邑府吏员将图上标注的地界暂且圈禁,准备筑路。”
刘沐唤他近前,指着桌案上摊开的图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出言道。
陶衍对这图卷熟的不能再熟了,正是塬南邑及其近郊的地形图,现今大汉各郡县主掌仆射都须熟识其治地的地理图志乃至风土人情,否则每年岁末向公府述职时若应答不上,那得出的政务评鉴怕是不会好看,被撤职罢官都有可能。
陶衍瞧见那图卷上用炭笔划了条粗长的曲线,乃是从塬南邑南面的入城大道岔出,绕行城邑东郊,再连通北面的入城大道。
他暗暗苦笑,心道太子殿下若非求功心切,就是太过轻慢此事,压根没有仔细考量实际情形。
塬南邑既是诸多商家的货物集散地,城邑内近愈二百万住民的日常所需和大量工坊的来料出货亦是需要大队车马运送,想要舒缓塬南邑的道路壅塞,绝非随意修筑条绕过城邑的岔道就可解决的。
若太子殿下以为有了这岔道,从南面来的商旅行人会绕道数十里,改从北面进入塬南邑,那也未免太过……大多数商贾百姓怕是宁可在路上塞大半个时辰,也不愿绕那么远的路吧?
耽误更多的时辰不说,更是心疼拉车的牲口啊。
陶衍虽不愿为此触怒太子,然却晓得若不出言劝阻,真的听凭殿下照着这法子筑路,凭白耗费大量赀财和人力物力,待得皇帝陛下知晓,最先倒霉的必定是他。
念及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委婉的将觉着不妥之处如实道出。
岂料太子殿下听罢,却是胸有成竹的摆手道:“你想岔了,孤王要修的非是沥青大道,而是驰道,且要铺设路轨。”
“驰道?路轨?”
陶衍闻言愣怔,微是颦眉。
驰道始于秦朝,大秦**诸侯后,曾以帝都咸阳为中心,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秦驰道在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隔三丈栽一树,道两旁用金属锥夯筑厚实,路中间为专供皇帝出巡车行的部分。
所谓的路轨,却是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出现在华夏大地上了。
最早应是华夏先人们从运送土石或入窑采矿时,为省力而用木板铺垫坑道,以长木为轮轨,将重物放置在木板上,在轮轨上推动着前行。
受此启发,先秦时的不少诸侯国纷纷在土质松软,地势平坦,且气候相对干燥的地域,将硬木铺为两道路轨,下头垫以枕木,车驾行驶上路轨时,车轮可在路轨上滑动,既可节省拉车的畜力,更能大幅加快行进速度。
路轨在秦驰道的不少路段都有应用,且相较先秦时进行了不小的改良,譬如特意将两段枕木的间距设计得与马匹的步伐合拍,且要求举国“车同轨”,即所有车驾的两轮间距相同,实则亦有同于路轨之意。
在秦驰道铺设有路轨的地段,载运车驾若配备强健的马匹,每个时辰约能行进五六十里,若是朝廷紧急调运的物资,还可通过沿途的诸多驿站缓慢,一昼夜便可行出六七百里。
然木质路轨容易腐朽,在气候潮湿的地域不宜铺设,且在崎岖不平之地更是难以施工,对木料的硬度和韧度要求高,日常维护的花销亦不少,故秦驰道虽是四通八达,但真正铺设有路轨的路段是不多的。
经过秦末乱世,待得汉取秦代之,秦驰道上的不少路轨皆是毁损,汉廷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修葺,只能将之废置,待得逐渐富强,又因捣鼓出了沥青,旧有驰道尽数重铺,甚至新筑更多的沥青大道,压根就没人再想着去修补和铺设甚么路轨了。
正因如此,太子殿下提出要建驰道,铺路轨,确是大出陶衍意料,且觉着不太可行,还是修筑坚固耐用的沥青道路要容易维护得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