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城内之所以铺设钢轨,只是为试制火车,为日后发展轨道运输进行验证和积累经验,同时便于阴船厂运送沉重的造船部件,譬如蒸汽轮机和加农火炮等重型器械。
饶是如此,阴城内外的数条钢轨总长虽不过十余里,然耗赀之巨已领少府卿陈煌几欲吐血。
闻得皇帝陛下已然准允太子的筑路规划,要在塬南邑东郊铺设数十里钢轨驰道,陈煌再顾不得留在南山避暑山庄躲轻闲,火急火燎的纵马疾驰,大半日便奔回长安。
在太子刘沐眼中,大农令东郭咸阳和少府卿陈煌皆是“守财奴”,不同的只是东郭咸阳管的是国库公帑,陈煌管的是天家私产。
见得陈煌赶至,未等他开口说话,刘沐便是摆手道:“孤王晓得你要说些甚么,无须多虑,右内史陶衍会拨出塬南邑府库公帑,用以向少府诸冶监的各处铁坊购置所须钢材。”
陈煌讶异道:“塬南邑竟有如此厚实的家底?”
刘沐撇撇嘴:“塬南邑乃是我大汉工商业最为繁盛之地,每岁缴纳税赋不下中原大郡,自大农府颁布新税制,每岁塬南邑获取的商贸退税高达万余金,若非该邑须不断大兴土木,扩建工坊和民居,整葺水道,修筑维护道路,多年积攒下来的公帑只怕会更多。”
“……怪不得人人皆说左右内史皆是肥差啊!”
陈煌近年为少府诸多新兴产业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没太关注各郡县的租赋进项,况且那是大农令东郭咸阳的一亩三分地,他作为少府卿,还是不宜随意调阅国库账册的。
恰好右内史陶衍此时也是在场,闻得陈煌瞎说这大实话,也只能满脸尴尬的讪笑,不知是否该接话,更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陈煌还是觉着不太靠谱,复又硬着头皮道:“殿下,饶是如此,塬南邑府库里攒下的公帑怕也不足支应吧,一里钢轨耗费近愈万金,若要铺数十里……”
刘沐斜觑着他,嗤笑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还是如父皇常说的店大欺客,要活宰肥羊么?”
“殿下何处此言,下官冤枉啊!”
陈煌是看着刘沐长大的,少府陈氏又向来是天家最信重的家臣,故陈煌向来与刘沐亲近,此时也没吓得发抖,反是略带委屈的出言喊冤。
“孤王已询问过诸冶监的冶令,铺设一里钢轨所需钢材不过三百余金,此次筑路三十余里,用万金购置钢材足矣。”
刘沐向来对数字极为敏感,此番筑路预算皆已列册,且尽皆熟记在心,瞧见他那模样,真真气乐了:“你开口就要一里万金,竟想从中牟取三十余倍暴利,那副奸商心肠着实黑透了!”
陈煌此时真觉自身蒙受千古奇冤,天地良心,他就算要宰客,也不敢宰到储君头上啊。
好在工部少卿卓王孙是个心思通透的,忙是站出来,对刘沐躬身道:“殿下,依下官看来,少府卿怕是不知个中详情,这才想岔了,冶令确是说过,因着使用的钢材不同,价差也是天差地别的。”
刘沐微是颌首,摆手道:“你与他说吧。”
卓王孙应诺一句,便是转身向陈煌见了礼,毕竟陈煌位列九卿,位置可比工部少卿要高,与他的直属上官大农令是同秩的。
陈煌却未因此轻慢卓王孙,他也晓得皇帝陛下对大农府诸卿是极为信重的,况且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还官居大长秋,乃是皇后的首席属官,实打实的天家近臣啊。
卓王孙随即出言解释道:“少府卿容禀,此番在塬南邑修筑的钢轨驰道非是供火车行驶,而是让寻常货运车驾驰行,诸般形制多是同于秦驰道,仅是用钢轨取代木轨,故无须用上等精钢,只须适度坚韧的钢材足以。”
陈煌不由恍然,确实如此,在阴城中铺设的钢轨非但要供火车行驶,且要运送的物品往往重愈千钧,故非但要有上等精钢铺轨,连带枕木都要选用最好的木料,要制作足够牢靠的铆钉更是耗赀巨大。
供寻常车驾行驶,且是用畜力拉动,那钢轨的质量就无须要求太高了,寻常钢铁足以。
近年来,大汉的冶金工业飞速发展,已能交好控制钢铁的含碳量,以此获取适宜的刚性和韧性,冶炼出不同的钢铁品项。
塬南邑铺设的这钢轨,只要保证钢材不易变形,又不出现“过刚易折”的断裂现象即可,实是不难的,远比阴钢轨使用的那些须反复锻造轧压的上等精钢要便宜的多。
饶是如此,数十里驰道光购置钢材就耗赀万金,这也真算是大手笔了,若按平价购买力计算,其造价之高昂不下在北京城修地铁的。
刘沐见得陈煌想明白了,便是出言吩咐道:“你来得正好,去岁孤王在阴巡视轨路时,听匠师提起过两段钢轨间要留出相应间隙,以防钢铁热胀冷缩甚么的,这必得熟练匠师来计量才成,你尽速遣快马从阴船厂调人,免得耽误孤王大事!”
陈煌忙是应诺,心中不免讶异,没想到自家脾性暴躁的小主子竟还有此等细腻心思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