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河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道:“你回来做什么?今日出城作战跟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搬回来了?”
黑暗中,宁展的声音十分沉稳。
“骑长,今日若是我没有跟着,咱们三十六骑,一个都活不了。”
刘清河哑言。
这是实话,今日这一战全靠着宁展和熊虎在前面撑着,他们第三十六骑都是些什么人,他这个骑长比谁都清楚,但是他又能怎么办?
二人相对无言,就在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走过来,人未至,声先到。
“兄弟!”
是熊虎,他怀里抱着的是宁展的被褥和一些私物。
“说走就走,你倒是把被褥拿走啊。”
熊虎的声音一贯的爽朗,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意思。
“熊哥。”
宁展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叫人,心里熨帖的很,知道他这是没生气。
“嗯,你们聊,我去给你放被褥。”
熊虎绕过刘清河走进帐子,仿佛根本没看见这人。刘清河倒也不在意,只朝着他的背影拱了拱手。
刘清河在军营里混迹了小二十年,从普通的士兵升到了骑长,二十骑以后的骑长做了个遍,什么事不明白?什么人没见过?
他就是见的多了才不会对宁展心存希望,和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宁展,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刘清河笑得讽刺,微冷的夜里,他打着赤膊,胳膊上缠着白布条,上面有血渗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没有上过药。
“我们第三十六骑,老弱病残要什么有什么,本来就是南营的负担。今日这种事日后还会有很多次,直到……这些人全部死光。”
刘清河忽然笑了一声,黝黑的面孔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声音平静得像一池死水。
“你知道吗?年前我就托一个同乡给家中老母妻儿带去了我的死讯,我根本……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像他这样的的人有很多,钱托着人往家里寄,衣冠冢前的坟头草都有一尺高了。
宁展听着他的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闷得厉害。
“宁展,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你就是个累赘。”
“我们本来就是要死的!是你,让我们死都死不痛快,一次又一次的……钝刀子剐肉,生不如死。”
说到这儿,这位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的男子的语气中才带上了那么一点属于人的怨恨。
他怨恨他为什么要来三十六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他们这些低贱到尘埃里的人跟那些人杠,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痛快?
“骑长,我……”
宁展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刘清河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已经恢复如常。
“不说了,你再想想。”
言罢,他便转身走进了大帐中,正好熊虎从里面往出走,看到了他胳膊上渗血的布条,眉头一皱,从怀里抹了一瓶伤药扔在他怀里。
“熊副将,这……”
“应该的,都是上阵杀敌的将士,没道理连瓶伤药都不给,那不像话。”
刘清河手里拿着那瓶药,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想到里面一堆伤着的兄弟,到底是没再还回去。
熊虎站在宁展身边,看着刘清河心事重重地走进大帐,转头有些讽刺地对宁展笑道。
“兄弟,你信吗?他拿着那一瓶伤药能把整个帐子的人都给治了。”
宁展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说了一句“信。”
那不过是普通的伤药,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能够救命的东西。
熊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
“兄弟,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为何忽然想要搬回来?”
熊虎长相粗犷,五大三粗的,但正经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有些事他比谁都看得透。宁展刚走那会儿他还生气来着,但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熊哥,我有直觉……”
宁展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中,月光下他的眸子闪着骇人的寒意。
“南营要大乱了,你……早做准备。”
……
——西厂
“陆元朗去了东陵?谁让他去的?”
殷繁看着手里的战报,冷笑一声,眼神染上一抹阴鸷,跪在地上的兵部尚书不禁缩了缩肩膀。
“回……回千岁话,这战报臣也是刚刚得到的,陆将军之前并未向兵部提交调兵的折子,臣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说,陆元朗这是擅自调兵,按律当革除官职,收监查办的。
殷繁捏着那份战报,垂眸神色不明地看着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男子,心下冷笑一声。
“尚书大人既然不清楚,那就换个清楚的人来坐这个位置。来人!”
“什么?千岁……”
立刻就有缇骑进来将男子架了出去,任他怎么撒泼打滚都没有用。
兵部尚书齐镇宇。
书房里安静下来后,殷繁在心里用朱笔在一份名单上划去齐镇宇这个名字,终于是又解决了一个。
过了一会儿,他从旁边的书中拿出了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写着陆元朗呈上几个大字。
此次调兵东陵完全没有从兵部过,一是为了安全,二也是方便接下来对南营的改动。
兵部尚书是他早就盯上的人,这会儿终于有了将人撤下来的借口,不过这个位置应该让谁顶上去呢?
殷繁将那封信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