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下首的元祈忍无可忍,一拍桌案站了起来,还未说话就收到了来自南临王的冷眼。
“丞相大人这是做什么?御前拍案惊起,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你……”
“王叔所言有理,元相失礼了。”
宁沉庭也淡淡地说道,硬朗的脸上是与薄谨行如出一辙的刻板严厉。
仿佛他二人真的只是在不满他的失礼,元祈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最后也只能甩袖气冲冲地坐回去。
元家在大离势力庞大,各地数得上名的世家都和元家有联系,是真正的世家,是故元家在京都可以谁都不怵,但对于殷繁和西厂,却不能不怵。
这些年来西厂越发得势,朝中出自寒门的官员近一半都依附于阉党,兰天赐就是其中之一。
殷繁没有管脸色难看的太后,而是走到下面,俯下身去扶跪着的女子。
见此,一旁的元今裴忙赔着笑往旁边让了让,“千岁请!您请!”
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看得众人一阵心塞,太后居然想要将长公主嫁给这样的窝囊废,还他妈的是下嫁?
殷繁把着女子的手肘,垂眸看她,问道:“殿下能自己起来吗?”
方才他看她跪的挺利索的,想必自己起来也不成问题吧?
倒不想女子眨了眨那双清冷的水眸,薄唇轻启道:“貌似不能,疼。”
“……好,臣扶殿下起来。”
女子清清凉凉的眸中映着殷繁俊美的面容,他淡淡勾唇,展开臂膀将人揽在怀里,一个起身就带着怀里的站了起来,然后又将人放在了轮椅上。
被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宁枧岁闻到了男子身上独特的味道,她鼻翼微动,轻轻嗅了嗅,便嗅出了三分欢喜。她喜欢这个味道。
“多谢厂公。”
“送你主子回席。”
殷繁嘱咐天青道。
宁枧岁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和跪在殿中的宁展擦身而过,他似乎是想要同她说话,但有没有开口,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写满了难过。
元如玉看着殷繁亲自送那小贱人回去,心下便知道此事今日成不了了,她可以不拿皇帝当回事,但这个西厂厂公,却不可小觑。
殷繁也坐回了席位,一袭白衣胜雪,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三分不及眼底的笑。
他就那样不闪不避地迎上了太后的目光,丝毫不在乎那里面的锐利。
“呵!殷千岁,何必将话说的这般难听呢,哀家也是一番好心呐!千岁莫不是想要看着贞玉一人孤独终老?”
元如玉笑道。
“太后多虑了,朕会照顾阿姊一辈子,不会让她孤独终老。诚如长安所言,我大离还没有落魄到连一个公主都养不起的地步。”
皇帝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虽说眼眶还有些微红,但到底是清醒了,大殿中的人神色各异,其中不乏鄙夷嘲笑,但他就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嗯,好。皇上所言极是。”
金色的护甲缓缓划过宽大的衣袖,元如玉垂首看着衣袖上的花纹,忽而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唇角勾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那……宁世子的婚事?”
“自然是全凭太后娘娘做主了。”
两件事,总是要给她留一个的。
殷繁心中明了,今日之后,阉党和元党便是完全站在了对立面上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殷繁是皇上的人,而他们之后的路也会走的更加艰难。但是他并不后悔。
殷繁细细地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唇角带笑,吩咐李涣拟旨。
元今裴得了太后的话乖巧地归席,被他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得了一句废物。
李涣宣旨的时候,宁展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心口疼得厉害,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样。另一边,齐载也没好到哪里去,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圣旨是睿亲王和长平将军接的,两个年过半百的大老爷们并肩跪在大殿上接赐婚圣旨,那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见此事被解决,薄谨行看着殷繁的目光终于是发生了变化,也许,阉党强势如斯也并非坏事,因为皇上真的是太弱了,太弱了!
此番变故以睿亲王强势地将儿子拎了回去告终。
酉时时分,殿外惊雷滚滚,黑暗夹杂着白冽冽的光压向地面,瞬间笼罩在整个离都之上。
舞姬重新入殿,殿内又是一片其乐融融,君臣把酒言欢,之前的剑拔弩张好似根本不存在,所以,这就是朝堂啊!
宁枧岁听着殿外的轰鸣声,烈酒入喉灼烧着,隔着重重翻飞的衣袂,她的目光对上了少年有些失焦的眸光。
帝王之女,一不和亲,二不下嫁……
耳边好似还回响着少年阴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那声音随着下肚的烈酒变成了难以浇灭的心头火,肆意地在心口燃烧,将那深藏在内心深处、、见不得人的阴暗邪恶全部勾了出来,让它将那仅有的、苦苦伪装的良善一寸寸蚕食殆尽。
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错开了视线,但宁枧岁的目光却犹如实质般一寸寸描摹过少年单薄的身形,眼中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
真的,好想把他藏起来啊……
——
轰!轰!轰!……
雷鸣声声,暴雨如期而至。
坐落在离都郊外的南镇庭此刻正被黑暗覆盖着,演武场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皆是身穿蓑衣,腰挎长刀的缇骑。
八千缇骑全在这儿了,天音一身与众人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