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房里,父皇母后都不见了。
他呆呆地坐了会儿,怀疑昨夜是一场梦。
好半晌,才意识到什么,叫来宫女一问,才知道自己半夜被父皇母后“抛弃”了。
小家伙飞奔出宫,半路却撞见了正携手往颐华宫来的父皇母后。
沉睡中的顾骁野,和醒来的气场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看着顾子期的眼神算得上温和,可顾子期本来想要扑进母后怀里的动作,下意识就僵了僵,脱口而出的声音也变小了:“父皇,母后。”
许落含笑蹲下身抱了抱他,“乖。”
一家三口难得温馨地吃完早饭时。
顾子期期期艾艾地问:“母后,我晚上还能来你这里睡吗?”
他小小年纪,思虑却深,夜里时常睡不安稳。
昨夜有许落陪着,竟是难得睡了个好觉,是以,此刻才大胆一问。
岂料许落还没说话,顾骁野说,“都六岁了,下次就别睡在你母后房里了。”
顾子期心里别提多失望了,却也只能垂着小脑袋答了声是。
“可我们昨天才第一天回来。”
许落忍不住为儿子说话,“而且这么些年,我们都没在他身边。”
顾骁野:“嗯,所以下不为例。”
许落:“……那我以后都不能和子期睡了吗?”
顾骁野:“不能。”
许落撇嘴,不满地看了眼顾骁野:“可我还想多陪陪他呢。”
“陪可以,但留宿除外,他已经六岁了。”
顾骁野坦然无比地与她对视,神色间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你只能和我睡”的意思。
许落:“......”
好吧,貌似六岁的小孩,也是该跟父母分床睡了。
额,就听他的吧。
*
从昨夜,亲眼见到许落带着顾骁野回宫,百里长安几乎是一夜未眠。
接到宫里的征召,他几乎是立刻就快马赶了过来。
跟着常公公往宫里走时,百里长安心里竟难得生出几分紧张。
六年前,他执意将顾骁野留下的那道遗诏压下,执意要辅佐刚出生的顾子期为帝。
因为他的坚持,遗诏的内容后来成了不宣之秘。
朝政之事,由他与郭禹共同处理,那会儿他身兼左丞相与玄甲军统帅之职,郭禹又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独撑。
可是落在一些朝臣眼里,变成了他独揽大权,猜疑之心,便渐渐滋生。
有人在郭禹面前说他的闲话不算,还有人给许元明去信,说他极可能有不轨之心,想要取而代之,要许元明提防。
虽然他襟怀坦荡,并无半分二心,虽然郭禹和许元明相信他,但,这些猜疑,终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非议。
便连民间,也流传着类似“天下终归百里家”的谣言。
谣言最盛时,还有试图为顾家主持公道,想要刺杀他的耿介之臣。
自然以他的身手,是伤不到他分毫的,但这事造成的影响,却是沸沸扬扬。
不过最后百里长安也没追究对方,只是找了个由头,将那人贬往外地做官去了,同时也承诺待幼帝长大,他定会还政于小皇帝。
这几年,说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然而几乎没人相信,他会真的将手中显赫的权力归还出去。
直到半年多前,顾子期过完六岁生日,百里长安便主导了一场迟来的,极为正式的登基大典。
眼看着顾子期处理政务越来越顺手,又有郭禹从旁襄助。
百里长安干脆此去了左丞相一职,仍旧当他的玄甲军统帅去了。
至此,朝中对他的非议,才算慢慢消退了。而他,也总算欣慰了些许。
……
百里长安从未想到,与顾骁野仍有重逢之日。
当年,顾骁野昏睡三年醒来,他乍然见到顾骁野,喊了声皇上,便红了眼眶。
而这次,这次仍是未能免俗。
喉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颤抖着唇,却一字都说不出来。
想要跪下行礼时,顾骁野却扶住了他,“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行虚礼。”
顾骁野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为何不按遗诏行事?”
为何不按遗诏行事呢?
其实郭禹也不止一次问过他。
当初他拒绝将遗诏公之于众时,郭禹劝他不要意气用事,要他以天下为重,不要辜负顾骁野的苦心。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意气用事。
这一生中,每每回想过往,百里长安总是忘不了,当初与顾骁野相识的种种。
当年战场上他们配合无比默契,后来做了君臣,这份默契犹在。
有些事他哪怕不言,可顾骁野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他也同样能读懂顾骁野,朝堂上,只是一个眼神对视,他就明白,顾骁野是赞成,还是反对。
他们一起经历生死和各种风云诡谲,那份情义,值得他铭记珍重。
当年许落对他曾提过,在另一个时空,顾骁野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你差点就造反了知道不。”
他听来只觉匪夷所思,但也更觉庆幸。
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会领兵反抗顾骁野。
后来许落告诉他,他最终还是没有反时,他竟莫名舒了口气。
顾骁野于百里长安,不仅仅是知遇之恩。
他们之间的情义,已然远超君臣。
某种意义上而言,顾骁野是百里长安心中的知己,因为没人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