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背后陡峭的悬崖边,挺立着几株山楂,铁爪似的树根抠住岩逢,然后派出渔网一般的须根去打捞薄土里的营养,在这贫瘠恶劣的环境里照样枝叶扶疏,春华秋实,硕果累累,照样顶天立地,奋发图强,活得有滋有味。而人不过多了个大脑,有了思维,为何那么多心计,那么多非分之想,那么欲壑难填?干吗自相矛盾,纷繁复杂,纠结难解?干吗不简单一些,淳朴一些,快活一些?
那天,牛成复印几份资料回来,看到有个工人在工棚旁用斗车装水泥,他满腹疑惑地问:“这水泥用作什么?”
那小子十六七岁,刚见世面,长了几颗粉刺的脸诚惶诚恐,“我们在那边砌挡土墙。”
“谁要你来的?”
“我们老板。”
“你已经运去了多少包?”
“十三包。”
这就怪了,泥工已经停工几天,从未听说过砌挡土墙,要是偷去卖了不是自己的失职?牛成命令他,“你别动,等我把事件搞清楚了再走。”
那时的手机寥若晨星,工地上的人都没有,牛成急急忙忙像屁股底下夹了火炮,四周寻过一遍,就是找不到唐魁。正好舒银花在工地上拾木柴,听说此事后连忙丢下板木,也不查三问四,弄个明白,离工棚还有十多米,她就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叶明,你敢偷老子的材料,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那个叫叶明的后生本来蹲在地上,听到舒银花叫嚣,立即站起,耷拉着头,战战兢兢,吐出的话语无伦次,细若游丝,“我没有偷,偷,是我的老板要我来的。”
“已经运走了十三包,还没偷?要整个搬去了才算偷?!”舒银花哪管青红皂白,指手画脚,大发*威。舒成右臂支了下提醒她,“别先发那么大的火气,问一下你老公,是不是他安排来的,然后搞清楚修挡土墙怎么回事,再发脾气不迟嘛。”
舒银花哪里听得进去,发起飙来活生生的一个夜母叉,“别动斗车,先给我把那十三包水泥签名,等调查清楚后我把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全部赶走!龟孙子,竟然敢在老娘眼皮下做手脚。”
叶明无所适从,松开拉斗车的手,觳觫着在纸条上签完字,双臂下垂,呆若木鸡,惊慌的眼里有了些许的泪花。
叶明的老板阿兵是个小包工头,要文化没文化,论长相很一般,可身边总是不缺女人,前些日子是个四川妹子,过几天又换成了讲白话的广西姑娘,而立之年就是不结婚。有个女孩同他好了四年,睡也睡了,玩也玩了,还带着去过老家,阿兵既不结婚,也不答应分手。上次那女孩抱着他要跳楼,弄得下面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最后是巡警上去将他们从顶楼解救下来。他平均每天有四个小时浪迹于发廊、舞厅之类的消费场所,总共才带十来个工人,自个儿一天二十块钱的烟还不够,每期工程未做完,钱已经预支得所剩无几,成天沉湎于声色犬马,游戏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至情至性,格格不入。
中午十二点五十,唐魁知道水泥被盗事件后,马上要施工员小方将阿兵召了过来。这个高大如牛的家伙没有了往日的理直气壮,见到唐魁像泄了气的皮球,连声赔理道歉,“唐总,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呀,我们给宏基公司修挡土墙,要叶明去那边运水泥,谁知这小子新来的,找错了地方。”
舒银花迁怒于阿兵,似乎要把目光变成锥子,扎进这个又肥又大的脑袋,从里面刨出偷走的水泥。良久,那卯足了的气终于迸发出来,“你瞎说,他已经干了二十多天,还是新来的工人,你把我们当二百五,要是没有逮住呢,那些水泥不白白丢了?你包工包料,我还不知道你会省钱!”
“难怪金花查问这么一点点事,怎么用了三百多吨水泥,那些水泥都做了些什么?原来有这方面漏洞,她长期不在工地上怎么不怀疑?”唐魁刚喝过酒,满脸酡红,语气判若二人,“阿兵,你跟我两年多,点工、包工都给你做,实在待你不薄;你带这么多人住在我工棚里,今天给这个老板干活,明天跟那个老板干活,我也没说什么,但你不能这样搞我呀!到时侯大老板以为唐某虚报材料,监守自盗,那我还抬得起头,还做得起人?”
阿兵满脸羞愧,喃喃自语,“我被这狗日的害死了,我被这狗日的害死了。”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看得阿兵狼狈不堪,牛成出面打圆场,“这中间或许有些误会,把叶明叫过来问一下,豆腐拌蒜苗——一清二白,大家都好。”
此事起因于牛成,阿兵恨之入骨,瞟了他一眼,满脸愠色地说:“那小子早就蹓了!”
舒银花又抓住了辫子,“那就是,他讲实话你会整死他!他不讲实话你也不会让他有好下场,他待得下去?他不快点走人?”
阿兵死猪不怕开水浇,眼皮上翻如同牛眼,“你这样说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不就是十三包水泥么,我赔给你,加倍赔也行!”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刚才給大老板打了电话,她最见不得这样的事,往后还怎么合作?还有什么信誉?她很生气!这样吧,我们还欠你八千快钱工资,等下全给你,这期工程大部分已经完了,明天要你的工人都搬出去!”唐魁借酒壮胆,虚张声势,处理事件从未有过如此恺切利索。他说着说着咯噜噜打了一连串的馊嗝。舒银花像是讨厌其人,也像是讨厌嗝儿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