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六点二十分起床,穿衣叠被,漱口洗脸,再买上一份早点边吃边走,不慌不忙,可今天却还在十公里外的城郊结合处,这都是舒银花的馊主意。牛成连催带拉地喊道:“昨晚再三交待,今天睡警醒点,你看这时候什么时间哪?”舒银花坐起来打完哈欠,身体里纤屑蜷伏的疲惫,都给快乐和睡眠熨平了。她似怒非怒捏住牛成的鼻子,“你个奸人啊,总得让我梳理一下头发,这疯子一般回宿舍不太明显啦?”
离工地还有几百米,舒银花要吃早餐,牛成让她办好事后再带一份过来。美媚顾盼神飞,摆着腰肢,袅袅而去。出租车径直开至工地,果然二三十名工人手拿铁稿、扁担、大锤各种工具,坐于喷泉四周没精打采,东扯西拉。神都不在庙里了,和尚们还念经?有几个低头打瞌睡的人,口涎滴到了裤裆里浑然不知,连日加班他们实在太累了。做包工的人倒是不用*心,有工头督阵个个卖力。再看安排了点工活的人,那偷懒的牛,分明是他们带出来的,眼睛贼一般溜着,敷衍塞责,有一下没一下。这些人已经形成某种习惯,管理员在场,默不吱声,一副埋头苦干的劲头,待监管人员离开,他们便点燃烟,蹲下身子磨洋工,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比兔子还精,比狐狸还狡猾。
平常头儿都是背着手走来的,今天出乎意料从出租车里下来,着实让闲侃的人惊骇,大伙肃然起立,众星拱月围过来。牛成镇定自若将预案公之于众,“杂工一组继续拆围墙清理场地;二组的打混凝土;三组的挖排水沟;木工开始装花木架;电工自己看着办。”
布置完任务,牛成围着整个工地火烧屁股地巡视了一圈。已近八点,大型风炮机在小山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看来今天可以完工;广场里巨大的同心圆地板砖铺了一半,柴旺带着他的人马兢兢业业,争分夺秒;花池模板已经拆除,贾有明的工人在做洗石米;电工头戴安全帽,不慌不忙坐于地上穿电线;木工蹲在柱头上,闭起左眼吊墨线;老式搅拌机轰隆轰隆转着,铲石子的,运河砂的,拉斗车的,打振动棒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大路口,工程部沈工远远地挥手,向牛成打招呼。他口吃,讲话摇头吐舌,后言难接前语,其结巴程度远比三国时期杰出人材邓艾胜出三分,往往招人取笑。所以他每次讲话都带有拍电报的风格,十分经济,能用手势代表的则用手势,实在免不了开口便单刀直入,简明扼要,好像多讲话了会丢面子,多客套了会掉底子,多开玩笑会烂舌头。他唯一的愿望——尽量把那结结巴巴的毛病藏起来,藏得越紧、越深、越没有人知道越好。可这是秃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开口就要露馅的,他无时不在纠结、苦恼。牛成来到跟前,沈工憋不住终于开腔了,“昨…昨天一下午怎么没…没看见唐经理?”
牛成不卑不亢地回应,“他去外地採购石材去了,有事吗?”
“有…有,他不在你也一样…样,我们去现场看看。”沈工带着牛成看完富苑楼,又看富康楼,比比划划地解释。原来有三栋楼的第二层窗台下整体伸出了三十来公分,既影响了美观,又占据了阳台的空间,这是设计理念上的错误,现在要全部打掉。牛成不禁纳闷,简单不过的问题,沈工居然要哆嗦好半天,偌大的国泰蓝分公司怎么会录用他的?想来此人的背景也不差。
“三…三天,顶多再给你们加…加一天,必须得拿…拿下来。我不管难…难度,不问过…过程,只要结果!”沈工虽然口才不佳,但工作时说出的话等于板上钉钉,就是命令,就是圣旨,远东公司的任何人没有讲价还价的余地,只有不折不扣地完全。沈工竖起的右食指归位后扬长而去,牛成却愁肠百结,工期只有十二天了,单位份内的事不一定能完,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多出一份额外之事,如何是好?
八点半钟,陈工哼着花鼓戏向工地进发,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刘海砍樵》的歌词,激动人心,“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咯嗬嗬……走罗,行啦,走罗,行啦……”。他才理完发,板寸头发根根立着,光亮光亮的,像刚出炉的荞麦窝窝,哼歌时两片薄唇更为精神。牛成把沈工的意见简明扼要讲了一遍。陈工看罢整改通知书,轻松地说:“这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多派一些杂工打掉就行了!”
陈工说的是事实,也是在间接推卸责任,反正四天后没完全任务与他不相干,完全得不好也与他无关,施工员只管技术上的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到时候责任是旁人的,挨*的只会是牛成。陈工看到牛成面带难色,问道:“怎么啦,工人少了吧?”牛成寡寡欲欢,“是啊,工人每天加班那么晚,已是强弩之末,再要增加工程量哪里吃得消,并且小区物业管理已经多次告知,每晚都有业主投诉,如何是好?”
陈工的臭脾气又充分显露出来,一副愤世嫉俗,唯我独尊的模样,“国际知名公司竟然设计出这种东西,他妈的都是一群饭桶、垃圾、渣滓,如今留下一屁股屎开始坑爹!”
发牢骚不能解决问题,牛成把腹案说了出来,“现在只有柴旺手下的工人最多,干脆包给他算了,让他把时间抓紧一点,或者再想办法增加人。这鸟人总是嚷着没有挣到钱,有油水的事都包给了别人,这次给他一点甜头,你看怎么样?”
陈工以为牛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