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贵娘坐在琅华院的小花厅中,静静地听丫鬟芣苢回来禀事。
“奴婢去时,正遇见表少爷身边的奉墨。守门的婆子不放奴婢进去,只说得了吩咐,谁都不能去打扰表少爷,不过……”芣苢欲言又止。
鲁贵娘瞟了芣苢一眼,“有什么话尽管说,休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
“奴婢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芣苢见小姐横眉,赶紧道:“奴婢见奉墨仿佛自外头带了别的吃食进表少爷的院子,不过许是奴婢看错了也不一定。”
鲁贵娘挑眉一笑,“你去打听打听,表哥素日里爱吃些什么吃食。这秋试在即,饮食上头需得格外仔细谨慎,别教家里那些粗心大意的下人带进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表哥,那可如何是好?”
“是。”芣苢衔命而去。
“蒹葭,伺候我更衣。我要到姨母屋里请安去。就拿那件新湖水绿顾绣襦裙。”鲁贵娘淡淡道。
她比表哥小两岁,原本要到福建,在父母跟前行及笄礼的。只是看如今这情形,她怕是要在姨母跟前行及笄大礼了。姨母自不会亏待于她,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着想。
姨母喜欢她没错,可是方家老夫人、姨父,尤其表哥,都未对她表现出过多的热情。方老夫人坚持要等表哥过了十八岁再考虑婚娶之事,她却蹉跎不起三年的时光。三年以后,她已经十七了,再想着说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总不如现在这么容易。而她已到了参加选秀的年龄,若再不定下婚事,便要进宫参加选秀。
父亲如今位高权重,手握闽浙重兵,正是得用之时,她若参加选秀,必不会落选。可是母亲并不希望她进宫去。
“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多少年纪轻轻的秀女进去,不明不白就死了,连个原由都没有。我的贵娘怎么能到那样的地方去?!”母亲在父亲还未往福建上任时,有一次这样对父亲说。恰巧她要到书房给父亲送自己熬的银耳羹,在书房门外,隐约听了几句。
那之后,她从未听母亲在她面前提起过关于入宫的事来。
如今细细想来,母亲是真心疼爱于她。
父亲母亲结缡十五载,只得她一个女儿。父亲再如何宠爱家中妾室,也无人越过母亲去。家中并看不见那些内宅的勾心斗角,便是有,母亲也不放在眼里。
然则她所到之处,所交际的人家,妻妾勾心斗角,妾室越过正妻作威作福,嫡子庶子尊卑颠倒的事,也隐有耳闻。父亲往福建赴任前,京中最新鲜热烫的话题,便是成国公府爆出来的丑闻。
十五年前,先成国公夫人与妾室同时有妊,又同一日发作。先成国公夫人与妾室各生下个孩子来,先成国公夫人产后血崩而逝,而妾室虽顺利生产,只是生下来的孩子羸弱瘦小,不出三天也没了。成国公伤心欲绝,若不是先夫人生的孩子尚小,要人照料,他怕也要随先夫人去了。
先成国公夫人产下的儿子,便交给痛失爱女的妾室一手抚养。如此过了三年,成国公走出丧妻之痛,便将本是良妾的妾室扶正,做了继室。一家人夫贤妻善、母慈子孝,看得外人是羡慕不已。
哪料一朝风云变幻,从外头来了个俏生生面孔既肖成国公,又似先国公夫人的小姐,捧着母亲的牌位,跪在成国公府门外,直陈自己才是先国公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府中的那个所谓嫡子,不过是如今的继室夫人,先前的良妾亲生的庶子。那良妾心狠手辣,成国公qín_shòu不如,为了名正言顺做一对夫妻,害死了先头的国公夫人,将才出生三天的嫡女用枕头闷了,以为她死了,叫心腹下人装在篮子里扔出去。偏那下人心软,不忍作孽,想超度一下,也是她福大命大,那憋着的一口气竟又还了回来。
下人便将她养在一家膝下犹虚的庄户人家里,暗中照顾她多年。等到她长大,便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叫她早做打算。
成国公自然是咬死了也不认的,命人狠狠地打她,赶得远远的。可是先国公夫人娘家一听,不干了。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好好的生个孩子便没了,嫡子交给个贱妾扶正的妾室抚养。因是国公府内宅之事,他们不好说什么,如今有了因头,如何能不闹将出来?
拦轿喊冤,金銮殿上告御状等等手段无不使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一时蔚为笑谈。
这还只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内宅妻妾间便已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若是深宫之中,只怕其中的种种,更叫人不寒而栗罢?而且过年时候,她曾随母亲进宫去给宫里的娘娘请安,遥遥地看见过皇上,那是个上了年纪,身材发福,面目模糊的老男人。一群或者年华老去,或者正青春年少的女子,为着他的到来,莺莺呖呖,极尽温柔妩媚之能事。
便是如此一想,鲁贵娘也对那人人向往不已的帝王后宫,生出无限的畏惧来。所以母亲想与姨母结亲,她心里是愿意的。表哥生得俊美无双,为人虽然有点冷淡,但言之有物,进退有据,这便够了。
只是——鲁贵娘垂下眼睫,她放下小姐身段,一意想讨好表哥,表哥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叫娇生惯养的她如何不着恼。心头的这股子恼意,不能撒在表哥身上,不代表她便要这样生生的忍了。
鲁贵娘带着丫鬟蒹葭经禀,走进方夫人屋里时,方夫人正同赵妈妈在挑绣样。见鲁贵娘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绣样,朝她招手,“贵姐儿来的正好,快看看,这几款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