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间,突然就觉一阵风来,清爽异常。然后凉风接连而至,风中更卷着了花木水汽,直带得满堂馨香。众人都忍不住喊一声“好风”,又觉风来得奇异,自章太夫人起,都一齐起身,向风来处望去。
果然远远就看见矮山边走出几个人来,众人辨认衣服形容,当先的正是章回和黄象;两个人拍手嬉笑,虽远,也看得出十分的得意。章太夫人忙叫:“快喊他两个来。”底下人飞也似的奔去了。
不多时,那两个就到了敞厅。只是一照面,敞厅里无不大吃一惊:原来两人神情亢然,眉目间笑意止不住地汪出来,然而眼睛里却是血丝都布满了,眼底下更浮出两坨水泡状的乌青——吓得章太夫人霍地就摔脱了两边扶的人直走上来,两人赶忙上前搀扶,顿时被一手一个拉住,左左右右不错眼地细看,满口只问:“怎么弄成这模样?”更问一旁的柴氏:“怎么回事?刚才你见着他们的时候就这样?”
章回忙道:“不干三婶婶的事。是我两个胡闹,昨儿夜里没歇好。”
章太夫人怒道:“什么没歇好?看你这眼睛,寻常就一夜没睡也不会抠成这样!下人们都是怎么伺候的?”一叠声就叫先捆了伺候的丫鬟小厮来。
不想话音未落,这边黄象先喊一句:“站住!都别忙着跑。”转向章太夫人道:“老太太捆他们做甚?难道他们还能管我们做什么不成?且这些先别理会,老太太只说现在这风头好不好?比起我先前做的七轮扇,如何?”
章太夫人被问得一愣,顺着就答道:“你前头做的七轮扇……就是照《西京杂记》上头做的那个‘叶轮拨风’?好倒是果然好过许多。这风头清新爽快,要紧的是劲道比先头那个足,吹得人身上敞快。想是把那些笨重的形状给改进了。”一边说,一边就往窗户外靠矮山方向看去,想要寻那安在近处的轮扇骨架。不料这一望却又呆住了,忙问:“怎么回事?那轮扇怎的不见?还是说,这风难道是隔着池子吹来的不成?这样大风,该要多少人运转?虽是纳凉消暑,也当要悯恤人力才是。”
黄象大笑起来,道:“老太太放心——告诉老太太知道,我可连一个人都没有用呢!是拿一个绞盘连轴把轮扇跟瀑布底下的水轮接了起来,靠着水力就带动了轮扇,得了这样的好风!”一边拉过章回,说:“这都亏了是表哥的功劳——我今日原只想弄凉厅的,不想昨晚表哥只花半夜工夫,就算妥了绞盘上大小卡齿的数目;当时做了模型一试,果然稳稳当当就运转得起来!可惜时辰太短,我们两个连夜弄,一共也只弄了四架。但总算只照顾这边一处还是足够了。我想着再等几日,就能把园子里水道高低落差的地方都弄上这么一套,再调整计算好每一架上的扇格偏转的分寸角度,凭着水脉回环,以后老太太在园子里头,想什么时候有风,想要哪一个方向的风,随时就能够按着心意来!老太太觉着怎样?我跟表哥可该不该赏?”
章太夫人见他手舞足蹈,言语间恨不得立时就奔去亲自装置,心里实在好笑:“该赏!自然要赏,还是重赏——赏你们厚厚的一顿板子!”说着脸猛地一唬,叫柴氏:“老三媳妇,你记着!三少爷屋里的伴当小厮,从赵晋往下,昨晚上该当值的打四十,不当职的打二十;丫鬟从繁露往下,或二门上打十下,或革三个月银米,自己挑。再吩咐内外账房,这三个月不许三少爷支哪怕一个铜钿的银钱,也不许外头挂账,谁敢违了我的话,教我知道,我也不发落他,只不要再进这黄家的大门!”
众人都闻言都吓了一跳,黄象更是如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呆在原地半晌,突然猛地双膝落地,张了手就抱住章太夫人腿,嘴里直嚷:“不干他们事!阿晋、繁露再管不着我!老太太要罚,只打我一个,不要牵连旁人!”旁边章回也忙跪下相求:“是我没能劝阻表弟,还跟着胡闹,姑祖母罚我才是!”
这章太夫人原是虚言吓唬,不料章回一跪,立时带得敞厅里一众孙女儿纷纷替他两个求情,柴氏也劝说其行可恶、孝心可嘉;待放眼望去,只有洪氏避在一边,脸上又发恼,又想笑,面皮扭得甚是辛苦——害得章太夫人只能恨道:“真真我上辈子作孽,修来这么个天魔星!”向黄象、章回喝一声:“还不起来?看成个什么样子?也不怕你林妹妹笑话!”就叫人立刻押着他两个回房,吩咐:“先睡足四个时辰,等睡醒了再定心来罚他!”这边黄象还想替从人求情,却是被章回一抻手,拉着他脚不沾地的走了。
章太夫人这才向敞厅外头阶上跪的赵晋说话,问:“象哥儿的东西,各处可都有人看着?风还没停,这会子还运作着是不是?”
赵晋忙答:“是。少爷吩咐每处都留一个人看着,记录水流、转数、风向。”
章太夫人就叫他起来,命前头带领到最近一处去看。一边跟洪氏说:“我倒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好东西,迷得他哥儿俩连觉都不要睡!望哥媳妇,你与我一起去,看了再跟他老子说,让狠狠捶他。”又喊姑娘们不妨也跟去,道:“亲眼看他们怎个胡闹的,拿住把柄,以后也好挟制——芊丫头别着忙,扶好你林姐姐。”说着一行人到矮山近处、山涧小瀑布下,果然见机械节节相扣,连动运转,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