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见忠行。
想要去黄泉。
——错过了这次的话就永远都无法前往黄泉了。
他是知道的。
被忠行赠与了安身之所,其实是施加了封印的他是知道的。
只要与忠行一脉相承之血没有干涸,就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封印,他是知道的。
要破坏封印很简单,只要杀死忠行的后嗣就可以了,他是知道的。
但是做不到啊……
忠行会难过吧……
一旦离开了这里,就会忘记忠行吧……
忠行不来,没有办法再与忠行重逢,如果再离开这里把忠行忘记的话就又会变得跟从前一样了……被人憎恶着恐惧着逃避着……就又要变得跟从前一样孤独了……
不想要那样。
不想要忘记忠行。
不离开这里就无法前往黄泉,离开这里就会忘记想要前往黄泉这件事……要怎么呢忠行……
如果……如果现在可以移动就好了。
如果现在能够穿过那道门扉就好了。
“我会帮助大人的。”
不知何时保宪站在了他的身边。
那双棕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但像现在这样我是无法触碰大人的。”
请……
请……帮我……
他生来就是暴烈凶戾之物。
他的头颅,除了在忠行面前,对谁都没有垂下过。
即使经历痛苦,瘫软在地上,面颊也一直朝着前方。
不允许低头,这是镌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
但是为了见到忠行他愿意低头。
像是人间的弱者那样跪地求饶也好,趴伏在地上哭泣着乞求怜悯也好,都可以做到。
身体虽然无法移动,口中也无法发出声音,但在这样狼狈无助的时候表达了请求的愿望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
什么都可以……想要见到忠行……
他已经表达出这样的愿望了。
心里觉得难过。
在他孩子一样的内心里其实并不懂得骄傲与屈辱的含义,只是因为做出违背本性的决定,所以觉得非常难过……
好委屈。
他想要蜷缩起来。
想要哭泣。
想要在蜷缩着哭泣的时候感受到忠行伸出的手,感受到忠行轻柔的触碰。
想要听忠行说,没关系的,我会陪伴你。
“啊……”
用尽了力气也只发出了这样细弱的声音。
“啊……”
请你,一定要听懂。
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请帮我……请……帮我见到忠行……
“与大人重逢也是父亲的愿望,我会帮助大人的。但我的力量不足以将大人送往黄泉。”
为什么……
门已经打开了啊。
只要让我进去……
“现在的大人是无法就这样进入黄泉的。”
要怎么……
“以暴烈凶戾为名,身具怒火雷霆之力的大人是无法进入黄泉的。人间的死者能够轻松做到的这件事,大人现在是做不到的。”
他并不属于人间。
纠结根底,在沦丧为凶暴的魔物之前,他是为了暴乱而生的凶神。
他是神祇。
他也曾经在神祇的归属之地生存过,后来渐渐地,神祇皆消隐而去,渺无踪迹。
只有他还存在着。
只剩下独自一人之后,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像是孩童一样在人间漂泊流浪。
遵循着本性,有时也肆意而为,然后变作了魔物。
他没有想过死的事情。
由神祇堕落的魔物是不会死去的。
身负怒火雷霆之威,死亡是无法触碰他的。
所以他才没有办法前往黄泉。
除非找到门。
即使找到了门也必然经历一番辛苦,这一点他也是知晓的。
现在,门打开了。
与忠行之间只剩下了一步的距离。
忠行的后嗣却说了那样的话。
[人间的死者能够轻松做到的这件事,大人现在是做不到的。]
那样的话我是永远也无法跨越黄泉的。
即使死去……身为神祇的我也无法穿越那道门啊……
“不,只要大人放弃怒火雷霆之威名就可以了。”
真的吗?
“神祇也可以前往黄泉,伊邪那岐命曾为追逐伊邪那美命而前往黄泉之国。比良坂的黄泉之门正是为了神灵才开启的。但大人也能够感觉到的吧,大人是生来就无法进入黄泉的神明。”
伊邪那岐。
久远的记忆里似乎确实存在过这样的名字。
太久远了。
努力去回忆的话会令他觉得恍惚无措。
但无论怎么样都好。
能够有办法的话,无论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
怎么才能……
“舍弃怒火雷霆之名,剔除电光雷火的力量,只要成为人间的凡人,大人就可以前往黄泉了。”
舍弃……
身为神明的记忆太过久远了。
成为邪魔的日子也十分漫长。
他像是孩童一样,对感兴趣的事物才会记忆关注,对不喜欢的事物就忽视遗忘。但有一些事情,就像是名字与力量一样,是生来就知道与记得、永远不会忘记的。
是那样的东西构成了他的存在。
舍弃……
那样的话,舍弃了名字与力量的话,我是谁呢?
“我……”
舍弃了名字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