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疼痛是梅利思安无法忍耐的,但身体毕竟有着极限。他在昏沉中蜷缩着,忽然感觉有个微小的力道托住他。
冰凉的躯体被紧紧拥住。
“……”他张了张口,字眼仿佛就在心口舌尖,但却说不出来。
我想叫谁?我以为是谁?曾经给过我这样温暖怀抱的……母亲……?还是——厄洛伊斯……
他感到有些茫然。
耳边传来细细的歌声与啜泣,他睁开洁净冰雪一样无瑕又清冷的眼睛,看见面露悲伤的小公主。
像小小的火焰,即使微弱得随时会熄灭,还是忍不住注视。
他伸出手搂住因为悲伤而颤抖着的小妹妹,在流动的水中划下一个奥术符文,令她沉睡过去。
梅利思安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与母亲最为相似的小妹妹……寻歌声而来,像母亲一样为他痛苦,像母亲一样想要给他安慰。
她们的生命为何会发光?
该为此动容……但心中却无情感得以回应。
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最初他只是认为自己有个除了梅利思安以外的并不那么美好的前世。
或许是“第一次情结”的一种,就算不那么美好,但也令他好奇执着。
当记忆逐渐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恐慌于“梅利思安”的情绪缓慢从他身上剥离,也许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人生的人来说不知不觉就会变得理智得近乎冷酷吧。
一个人怎么会排斥自己呢?他伪装出好像对过去的记忆不堪负荷的样子,甚至故意让另外一个“自己”在恶魔面前现身,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恶魔,并且让他更加在意自己罢了。
因为杀死恶魔的方法只有一个。
当他还是完全的梅利思安的时候他就询问过,而恶魔也如实相告了。那是这世上仅有一种的方法。想要杀死一个恶魔就要让他产生爱。恶魔是没有心的,但爱上了什么的恶魔却会得到一颗心,这颗心会是恶魔唯一的弱点。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梅利思安想杀死恶魔。对方带给他的耻辱以灾难是确实的,但是到他产生要复仇的想法的时候,仇恨反而已经稀薄得快要消失了。或者说“梅利思安”是怨恨着的,而他却觉得复仇只是人生中可以去做的一件事情罢了。那是梅利思安的执着,并不是他的。
——然而他又是梅利思安。
这很矛盾。但这种矛盾感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影响。
人生是一场豪华盛大的游戏,目标是想法设法活到死,过程中需要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遇见不合理只要放着不管慢慢就会忘记的——昨日与明天会有什么区别呢?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又消耗掉了一天罢了,一直都是如此。
冷情淡漠,没有在意的东西。总有人会这样形容他。并不算完全正确,但也差不多。他并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正常人应该体会到的情感他都深有体会……甚至比别人了解得更加深刻也说不定。但是体会过之后那些情感就像是褪色的画作,枯萎的花朵,再也不能让他产生波动了。
并不是没有在意的东西,而是也许……没有“心”来让他收藏这些在意。
空心的恶魔。
——我也是。
这个恶魔被唤醒的契机是厄洛伊斯教导给他傀儡制作的方式。
制作奥术傀儡就要动用灵魂。
最初的梅利思安被囚禁在沉寂之宫中,还与恶魔做了交易,虽然他表现得足够坚强,但实际上这种时候如果不心生扭曲那就太奇怪了。他每天想着母亲为他流下的眼泪,父亲虽然软弱但也确实存在的痛苦,想着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所有细微的温暖,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复仇而不是怨恨上。世界上也许存在一种被称为圣母的神奇生物,但梅利思安不是。他只是给自己制定了不可违背的法律,无论如何不准伤害家人与这个深海国度。——他总觉得自己是亏欠他们的。所以梅利思安并没有花费太过漫长的时间来小心谨慎地对待复仇,他需要找些东西转移注意力。他近乎粗暴地分割自己的灵魂去制作傀儡。然后这种粗暴方式唤醒了他过去的记忆。
那时候,梅利思安忽然醒悟自己一直以来过于苛刻的歉疚是什么了。这是他的第二次生命,在潜意识中他并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对于这个世界对他展现的一切善意他都觉得那是偷窃来的。最为沉重的是母亲为梅利思安付出的生命,使他觉得一辈子也还不清。
于是“梅利思安”和梅利思安都开始认真地准备复仇的事。他并没有强制把自己分为两个部分,只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有时候他的情感会非常强烈,有时候又空洞得什么也感觉不到。
在复仇的过程中,他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此时他已经知道是长老控制了亲王让他陷害女巫降下诅咒,并且也从诅咒中分析出来当年海国的灾难并不是诅咒造成,而是有人动用了可以唤醒大海愤怒的海王权杖‘海之怒’。海王权杖虽然归属他的父亲,但是平时长老也可以接触,正是这一点让他确信动手脚的是长老无疑。但随着他傀儡术的纯熟,在控制了几位长老打入长老团内部的时候他却发现这些早已年过三百的老怪物们所执着似乎不是他所以为的统领海国的尊荣权利,他们通常并不会做对海国不利的事情,而仅仅对王室出手。
不想要王权,又要向王室出手,这是为什么?而且如果这样的话,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