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的大琼唐国最不吝啬对金玉的使用,不过钟粹宫的建筑风格与其他宫相比,极其古朴。它本就是大琼先朝遗留下来的古宫殿,其间宫殿楼宇红墙百瓦,未加其他修饰之物,相连的廊道用的大多也是极其普通的红木。
主仆二人绕过蜿蜒幽深的廊道,皇后娘娘的寝殿就隐于那片高高的梧桐树后面,规格并不大的皇后寝殿被衬得越发渺小。
下了廊道是一段未加修缮的土路,李廷的指尖沿着身边梧桐树的老皮略过,她捻了捻指尖的积灰,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红露跟在她后面,同主子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她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害怕再被五殿下训。五殿下边走边吟的诗句,她虽听不懂诗句的意思,但她总觉得,眼前不过豆蔻的女孩已不似从前,——好像睡了一觉之后就彻底变了,让人猜不透,看不清。
她是惧怕的。
走神的片刻,李廷已经快她一步上至廊下,瘦弱的身子直挺挺地站在殿门口,恭敬地等待着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进去禀报。
红露急忙快跑了几步,跟上了李廷。
没多会儿,太监总管高瞻执着拂尘出来请她主子五殿下进去。
大殿中央只有一鼎巨大的金猊熏炉缕缕地冒出烟气,不肖多时温和甘甜的龙涎香香气就飘到李廷的鼻间,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的喷嚏声在空旷无人的大殿内响彻,显得极其巨大,惊动了聚在里头偏殿席案用膳的人。
便是因为这一声喷嚏,二殿下李勇、三殿下李衍以及四殿下李昭陆续跑下席子来迎接她,围着她亲切地唤她五弟。
李廷眼看着李衍即将拉住她的袖口,她不由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一会儿,王宁氏也急匆匆地出来迎她,索性她并未察觉出李廷对李衍表现出的敌意,似乎一心都在寻思怎么能让李廷和陛下快速熟络起来。
彼时,王宁氏只穿着寻常衣裳,未戴任何朱钗,更未施任何粉黛,她像民间寻常妇人一般陪伴在自己的夫君身侧。
她温柔地牵过李廷的手,将李廷拉到大琼唐国皇帝陛下面前,急急地替李廷开口,给皇帝陛下请安:“陛下,廷儿乖巧懂事,心系父皇,这些天总在本宫面前念叨他的父皇,说要给父皇请安。现在好了,他的父皇特地来看他,他反而扭捏起来了。”
李廷本以为再见王宁氏,她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会歇斯底里,会恨不得扑上去手撕了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可看着王宁氏戴着一张完美而慈悲的假面具在她面前演戏,在皇帝陛下演戏,她突然坦然了。
她顺着王宁氏的话头,立刻给皇帝陛下跪下,行了三扣九拜的大礼,态度不卑不亢。
“父皇在上,儿臣给父皇请安,惟愿父皇万岁安康,我大唐永世昌顺。”
“好孩子,廷儿有心了,这便和你的几个哥哥一起坐下,陪孤吃一顿简单的家席吧。”皇帝陛下握拳咳了好几声,王宁氏赶忙过去帮他抚背。他有气无力地同李廷笑了笑,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能驾鹤西去。
李廷瞥了一眼食案上摆得精致讲究的小菜,还半分未动,看样子此刻偏殿里的所有人都在等她,如前世一般无二。
她坐到席间单单瞥了一眼,便知道这些菜是王宁氏亲手烹制,且都是她最爱吃的,她以前为此万分感动,可如今只觉得王宁氏心机颇为深沉。
“都怪儿臣路上贪图美景,累得父皇、母妃和三位哥哥等候多时,廷儿——”
李廷一脸真诚,想再次下席给他们道歉作揖,皇帝陛下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
“既是家宴,便无需那么些繁文缛节。上次大宴,重臣都在,孤还未来得及同廷儿深聊,这次都是自家人,廷儿能跟孤讲讲你在草原上的事吗?尤其那场闫漳各部落内战。”
皇帝刚问出口,王宁氏就在旁边为皇帝布菜,将清淡且有营养的菜都往皇帝碗里夹,她挨着皇帝娇嗔:“陛下,先用膳,我看他们几个小子也饿了。”
“对,孤都高兴忘了,先用膳。”
皇帝笑得璀璨,他很尊重他的皇后王宁氏,虽然对曹贵妃和秦嫔也宠爱有加,但终究没有正妻在他心里的位置重要。
这便是王宁氏的手段,——最善利用人心和情感,将皇帝的心牢牢栓在她的身上。
李勇是曹贵妃所生,天生神力,目前在虎峰军里做副将,他特地端着碗筷,从李衍和李昭的中间挤到了李廷身侧的空席落座,似乎也对皇帝陛下提及的那场战争很感兴趣。
“五弟,你就同二哥说说那场内战呗,二哥特好奇,草原上的战争究竟是怎样的。”
李廷本就没什么味口,她眼看着一桌上的人都吃得有些意兴阑珊,父皇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她这才开口,简单扼要地说明:“战争到哪里都一样,总是刀剑无眼,血腥四溅的。而要想尽快结束一场战争,无非也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过我不像二哥一般神力,所以并不能伤及那两位敌方将军的性命,只是射伤了他们。”
“五弟你可真厉害,没人教你你都悟得出这般道理,哪像我,只有一身的蛮力。”
李勇都听痴了,他一直都是坦率的人,前世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此刻,李廷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鲜活且稚嫩的脸,想到了他此后悲惨的结局,她猛地浑身颤抖,恍如隔世。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