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以指出剑
姚文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位身居高位,手握兵权,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庙堂翘楚为何会放着飞黄腾达,名留青史的光明大道不走,却偏偏要铤而走险选这断头路。身而为人,却习妖族功法,不是邪魔外道是什么?且一旦被那些正派人士所察觉,少不得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便是那善于装聋作哑,隔岸观火的大人物也保不了。
“何苦来哉?”姚文实在不解,眉头深皱。
三座天下如今虽看似相安无事,可隐藏在这和平表面下的暗流汹涌数不胜数。光姚文在位时,所查获的妖族碟报就有上百起,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账目,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遗漏的。一个小小流水国尚且如此,放眼整个浩然天下,三教大统,诸子百家,其中的明争暗斗可还会在少数?
王猛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与整个浩然天下的对立面上,在外人看来,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姚文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杀人如割草的‘屠夫’是绝不会做令自己吃亏的赔本买卖的。
男人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身上杀气尽敛,单手握着巨斧,抬头望天,眼神讳莫如深,就如曾经的乡下孩童期盼着明日会下雨,这样便不用再去农田里帮工,可偷得一日清闲。
记忆里,他似乎自参军起就很少回去了,光想着杀人,赚军功,升高官,试试大户人家的日子。却不知在老家那简陋的屋子内,一亩三分地,还有两个老夫妻正日渐迟暮,身子骨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丈夫的手再也提不动刀,宰不了猪;妻子的腿也下不了地,插不了秧,只是老夫妻俩还是喜欢日复一日地守在家门前的空地上,眺望着村口,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最后一次回去是七年前的夏天,王猛记得那条泥泞的小路,还有林子里吵人的蝉鸣。他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身后是一车车的金银珠宝,由百名军士押运,随便拉出一箱,就能让这里的人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一入村,男人便策马扬鞭,直奔记忆中那破旧的草屋。
可转眼间,两座新坟墓立于眼前,男人面色平静,只是静静站着,沉默不语。身后的军士们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守着。
许久之后,男人苦笑一声:“就差了三天,你们二老怎么也不肯……多等一阵呢?”
‘林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七岁稚童就能从书院里学会的道理,可惜他王猛是个莽夫,没念过书,除了杀人的本事,别无他技,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王猛深深吸了口气,思绪重新回到现在,休息够了,便起身,提斧一步步向书生走来。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懂得大道理很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能走上一条平步青云的大路,比我这只会杀人卖命的粗人活得潇洒。”
姚文眉头微蹙,随即很快舒展,呵呵一笑:“你这屠夫竟然也会羡慕读书人,我还以为在你眼中我等不过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除了评头论足,纸上谈兵,啥也不会哩。”
王猛摇摇头,魁梧的身躯已经来到书生面前,两者体格上的巨大差异无形之中造成了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王猛视线下移,沉声说道:“你有学问,懂大道理,若不与我作对,我该奉你为先生。”
书生摇头笑道:“姚文受不了这千古骂名,你我还是做敌人的好。”
王猛亦是微微一笑:“读书人的骨气?”
姚文点头,纠正道:“该是风骨才对。”
下一秒,汉子手中巨斧陡然扬起,穿甲裂风,瞬间来到书生面前,不留丝毫余地,比之先前一舞更甚,就要斩下这颗大好头颅。
书生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抬手,只听轰然一声,罡气炸裂,一缕剑气从其指尖迸射而出。
两人相距极近,王猛无法躲闪,只听闷哼一声,后背霎时溅起大片血雾,竟是被人一剑贯穿了胸膛。
剑气去势不减,将人拖着向后退去。王猛咬牙死死护住心脉,双脚更是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直至二十米处才堪堪停了下来。
王猛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小小剑孔,血水滚滚地往外冒,他却不为所动,反而抬首冷笑道:“姚文!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吗?用这披霞山的山水气运作剑,给我致命一击?”
书生放出一剑后,整个人明显虚弱了许多,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身子微微摇晃,显得有些空明模糊。
“不够吗?”
王猛摇摇头,声音幽寒:“很不够,十年前可以,五年前或许也可以,因为那时我还是个【人】,刚才那一剑就足以要了我的性命。”
姚文收敛心神,忍着气运反噬的痛楚苦笑道:“那现在又有何不同?”
王猛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迹:“现在嘛,差了点意思。”
言毕,王猛忽面露狰狞之色,浑身不住颤抖,胸前条条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异常吓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转眼之间,那胸口的小剑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到片刻时间就恢复如初,不见丝毫痕迹。
书生见状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武魄境武夫,前途无量,却半路由武道转妖道,舍弃所有,就为了换来这样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躯体?”
王猛回答道:“人活百年入土,妖活千年不朽,大道长生,谁人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