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咏梅导演的镜头前哭,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考验,这也让包括徐黛真在内的不少演员,在面临哭戏时,便如同即将期末考试的学生,各种紧张、惶恐,乃至于产生一些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我先去个洗手间。”
某颗温婉的土豆一个旱地拔葱蹦了起来,匆匆向苏音说了一声,便裹着大衣飞奔向了保姆车。
苏音冲着徐黛真的背影握了握拳。
加油!
你可以的!
至少肯定会比她苏十八要好,不会搞出连续NG出一整个梁山泊好汉的车祸现场。
苏音遥遥地看着她跑远,蓦地,颊边划过了一丝凉意。
她抬起头。
细细的稀疏的雨丝,在灰白的天空下飘落,微凉的风吹过,雨线斜飞,绿野舒卷,浅青色的远山隐在薄雾里,像是谁手擎巨笔,信手涂抹出了一幅淡色水墨。
“仙翁——”
五色海上,素弦轻振,似是感应到了这烟水江南的好景,清细的弦音似一羽轻鸿,自苏音的心底掠向漫天微雨,掠向这春深处。
苏音缓缓垂眸。
如云絮般飘渺的白雾,正在她的指间萦绕着,细碎的星光于细雨中明灭,好似这青天白日里,有星子落在眼前。
天元灵气纯净的气息,便如这渺渺仙音、嫋嫋东风,拂去了她心底的消沉,亦让她暂且忘却了现实世界中的一切。
她凝神看向识海,却见天海辽阔,一望无际。曾经有若实质般覆于五色海上的星雾,此际已重归于白弦之间,观其体积,似乎比从前更小了些,但凝实程度却百倍于前,雾中星光重叠,间或有飞星如箭,长长的尾翼横拖天际,令人目眩。
千目的神魂,已经被完全炼化了。而白弦的变化亦很明显,弦色洁净如雪,予人的感觉不再是清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就像水。
却又超脱于江河湖海的范畴,更广义、也更细微,微时如雨滴、浩大则若寰宇,聚万物于无形。
苏音能够从中感觉到一种力量。
至于青弦,则是依然如故,细得跟蚕丝有得一拼。且因了白弦如今散发出的那种恢宏的气势,青弦的存在感也越发地弱,有时候,苏音甚至都感知不到它。
然而,在心底深处,苏音却又坚定地相信着,青弦的力量,并不比白弦差。
“苏音,方导让你过去。”一个小场务突然跑了过来。
苏音迅速切换回现实状态,冲她笑了笑:“好的,我这就去。”
小场务点点头,单手搭了个梁棚举目望天,口中嘟囔:“还真下雨了。”
“是啊,天气预报真准呢。”苏音搭讪站起来,拍了拍大衣下摆的灰,再抬头时,小场务已经一溜小跑地走远了。
拍摄的地点便位于春韭畦畔,一陇陇整齐碧绿的韭菜,被烟雨洗得洁净。
灰蒙蒙的天空下,临时搭就的影棚就像个不合时宜的访客,一头扎进了这片充满田园风情的乡野中,而这其中显最违和的,便是穿着一身正规野外冲锋衣的导演——方咏梅。
“小苏,快过来。”一看见苏音,方导演立刻挥了挥手,说话的声音微有些嘶哑。
这也是导演的常态。
在片场话说得太多、烦心事也多,嗓子便很容易哑。因此,在叫过了苏音之后,方大导演便拿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润喉茶。
她去年刚过的五十大寿,两鬓微见霜白,连日来的工作让她眼窝微凹,嘴唇四周撩起了几粒火泡,那头利落的短发也显得凌乱,像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
不过,她看上去精神很好,面上并不见疲色。
苏音快步走了过去。
近处看时,方咏梅的容颜较同年龄人更苍老些,脸上有不少细纹,唯一双眼睛湛湛若有神光。
“方导,马上就开始吗?”苏音一面说话,一面脱下了厚厚的大衣。
她其实满可以不用披大衣的。
虽然清晨的温度只有个位数,然而,以苏演员如今的体质,就算温度再向下调上个几十度,她也能穿件吊带满街跑。
但是,她需要一件大衣。
心理上的。
如果可能,她甚至都想把棉被扛过来,以此抵挡这个冷漠的、只有她才会NG一百多回的世界。
苏音随手将大衣堆在杂物箱上,一旁走出来个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她的大衣抱在了怀里,又隐形人一样地跑去角落站着去了。
这是金易得为苏音配备的小助理,姓周。
以苏音眼下的咖位,带个助理进剧组,其实是有点过了,但现如今吧,圈儿里还挺流行这一套。莫说是苏音这样的老演员了,便是才出道的二十八线生瓜蛋子,人家也敢带齐一整套班子进组。
就很迷。
可是,人家钱多,花自己的钱、自吃自养,只要片方不说话,剧组这个弱势群体,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小周悄然退场,苏音对此却无暇顾及,她此时一颗心皆在戏里,脱下大衣后,便低头整理换好的服装。
那是一身阴丹士蓝学生裙装,剪裁得并不那么合体,衣袖很宽、裙摆肥大,脚下是一双后跟很低的浅口布鞋。
依照那个年代遗留下来的老相片、请老裁缝师傅手工定制的服装,极具年代感。也正因此,比之通常的年代戏,《四季》里的服装没那么鲜亮时尚,演员的妆发也是当时流行的,成片效果自是极好,就好像老照片里的人活过来了一样。
不过,对于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