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抬头看向幕布。
那上面已经没有了赵熠晖,只有她一个大头挂在那儿。
这是要干嘛?这是要干嘛?
苏音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一锅滚粥。
老师您是要制造大型社死现场吗?老师我心脏不行受不了的,我有还神经衰弱呢老师,求求您了!
苏音拼命地用眼神乞求着。
然而,来自于演技渣的心声,显然并无法影响到娘心如铁的谷大老师,后者甚至还冲着苏音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意味让苏音的心拔凉拔凉地。
“小赵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虽然很初步、很浅显,但这已经算是进了一大步了。苏音啊,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问题所在?”
谷凝这话题一转,苏音的小心肝儿立刻就是一颤。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于是马上主动挥舞起了白旗: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我知道我问题特别大特别严重。我只会调动五官,那根本就不能叫演戏。我眼神空,我没有内心戏,我不会揣摩人物,我不懂……”
“哦,原来你都知道啊。”谷凝打断了苏音,一脸地要笑不笑,眼神特别地凉:
“你自个儿明明都知道,但就是不去改进、不去提升,十几年如一日地就这么混着混过来了?
小赵同学是欠缺经验和自我认知不足,你呢?你这是病入膏肓、死不悔改?”
说完了,她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掉过头“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幕布上苏音的大头飞快切换成了四宫格画面,四个表情各占一格,随后滚动播放了起来。
谷凝拿激光笔点着任意一格,说话声凉得让人牙疼:
“两位同学请看,这位女艺人所有的哭、笑、怒、疼,是不是都是一样一样的?这跟拿模板套出来有区别吗?咹?
别管是喜极而泣、还是伤心痛哭,还是亲人去逝后无声地恸哭,从这张脸上你能不能看出不同来?不能吧,是不是?诶,人家就甭管怎么哭啊,她都那个样儿。
还有这笑得就更离谱了。你看看这个嘴角的弧度,哎呀我这儿要是有尺一定得给量一量,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笑,这嘴角的弧度差可能都没超过三毫米呢。
啧啧啧,小苏啊,老师又错了,说你是宗师还是小瞧了你,您这是掌门水准哪,苏掌门这水平那确实是,咱不服都不行。”
谷凝一面阴笑一面拍巴掌,苏音埋着脑袋化身驼鸟。
骂!你尽骂!本宫但凡抬一下头那就算本宫输。
苏音咬着牙根儿,倔强地装死。
她对自己的演技其实还是很有点AC数的,也知道症结所在。
简单说来,她是缺乏一点共情的能力。
呃……也许缺的不是一点,而是很多点。
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这是很致命的缺陷。
这十几年来,苏音总是在戏中“演”着某个角色、“模仿”着这个角色的某种情绪。
而真正的好演员却是——她(他)本人就“是”那个角色,其一切情绪亦皆是出自角色,而非演员本人。
“演”而优则“是”,这才是真正的演技咖。
虽然如今外头混得好的、名气响的都只是明星、偶像这种算不上是演员的艺人,但是,这个圈子里往入主并不乏好演员,只是,他们很难得才有机会走到台前,为广大受众所知。
这些真正的演员总是默默无闻地在一些非IP、非红剧里磨练着演技、强大着自身。他们是这个圈子之所以还能与艺术搭上边的底色与基石,苏音如今能自称一句“文艺工作者”,那也是托了人家的福。
可她有戏演,而那些会演戏的演员,却很可能要靠打零工、跑剧组养活自个儿。
这就是这个圈子的生态。
走红这种事儿,一分靠打拼,三分靠运气,余下的六分,则是实打实地要看你的背景了。
如苏音这般从童星一路走来的,那就是天生运道好,老天给机会。这在圈子里算是少数。而绝大多数的大明星、一线红咖,那都是背后站着大金主的。
当然了,苏音如今也是金主本主了,所以她这心里就越发地惭愧。
那话儿怎么说来着,不会演戏的糊咖就不是好金主,本宫给金主丢脸了,是本宫的错儿。
苏音深切地自责着,脑瓜子垂得低低地,如同伏首认罪的嫌犯。
而无情的示众还在继续。
渐渐地,坐在旁边的赵熠晖脑袋也耷拉了下去,原本便已灰败的脸色,此时又添了一重苍白。
兔死狐悲,这还不算是最糟的。
最糟糕的是,谷大毒嘴在骂完了苏音之后,当场便很慷慨地表示,从即日起,她要专门给他们俩上小课,一直上满三十个小时的课时,期间不再接受别的艺人加课。
就盯上他俩了。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影音室一片愁云散雾,只有谷老师一人神清气爽。
两个小时后,垂头丧气的败犬乘二,臊眉耷眼地从顶楼走了下来。
他们的背影如此沉重、如此苍凉,如同天边斜挂着夕阳,让人想起了逝去的、遥远的青葱岁月。
三十个小时的表演课,就如同三十座大山,沉沉压在了苏音的身上。而接下来的那半个多月,亦堪称苏音人生的至暗时刻。
好在,时间终会过去,这生不如死的三十个小时,也终是随着春天的远去,化为了她永恒的记忆。
至于在表演课上到底都发生了啥。
别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