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低头看向床前。
月斜窗棂,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她的头发犹如狂风中的稻草,发髻挂在耳旁,被倾泻的月光拉成鸟窝状。
这乱糟糟的发型便如她此刻的心境,亦让她想起了那些小成本乱拍的网剧。
毫无章法、七颠八倒,内在逻辑完全经不起推敲。
她觉得,她最近这几个月的经历,同样不亚于一部烂剧。
稀里糊涂地穿越、莫名其妙地修仙、不知所谓地斩妖除魔,甚至连打怪升级的最终目的,到现在也都还是模糊的。
是拯救世界?还是发现自我?
是成就霸业?还是归隐泉林?
是地球只有一个?还是三千世界任我穿越?
哪怕是小白文、烂网剧,你也该有个中心思想是不是?不然读者怎么产生代入感呢?
可这一切的一切,全部没有。
而最为诡异的是,身处事件中心的苏音,每天都被此类莫名其妙给包围着,可她竟也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就好像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是很正常很顺理成章的。
就尼玛离谱!
苏音“嘭嘭”捶了几下棉被,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羞耻还是愤怒。
她自问并不是个聪明人,但至少基本智商还是有的,否则又怎么可能在演艺圈里混到如今?
可现在,她开始自我怀疑了。
连小学生都知道的能量守恒定律,她却一点儿没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她身为成年人也该明白“有得必有所失”这种浅显的道理。
可偏偏地,她却从来就没想过,这块从天而降(突然就变得能修炼了呢)的馅饼,它实在大到了匪夷所思的恐怖地步。
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能修仙了呢?
更何况,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馅饼和陷阱,无论字形还是读音,都极为相似。
然而,这么摆在眼面前,何以本宫就从来没往深里想过呢?
苏音将被子扭成了麻花。
其实,如果再仔细回忆一下,她感觉她仿佛也曾经想过进行深刻思考的。
然而,每当她有所动念,就必定会有别的什么事或是想法,将这个念头挤掉、淡化甚至屏蔽。
就仿佛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描淡写地便抹去了苏音所有的疑虑,只让她快乐地享受着身负伟力、拯救众生的成就感。
虽然苏音总是不令自己生出这样的感觉。
可是,在心底深处,她其实是爱着、甚而是贪恋着这样的感受的。
她想要成为主角!
她想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她最最渴望的,便是那种天际孤星般低调的璀璨,一如她虽然买不起那些低调的高端奢侈品,却对它们如数家珍。
她就是想站在舞台的中心。
无论是人生的舞台,还是真正意义上的舞台。
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而这,也是苏音最真实的那一面。
一个虚荣的、想要在舞台最中间绽放光彩、赢得鲜花与掌声的女演员。
与之相反的,是她对配角这一设定的痛恨。
她不止一次地吐槽过自己演过的配角,埋怨着她们与她一样不起眼、一样地泯然于众,
她们在虚构的世界中默默无闻,她在现实世界中也是别人的背景板。
这让她深以为憾,且无比引恨。
这实则也是她的执念。
一刹时,苏音只觉得手心潮浸浸、粘乎乎地,像握了满掌的血。
无形的尖刀正剖开一切华丽的表相,血淋淋的真相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她不愿正视。
就像之前那无数次轻易的放弃,这一次,她也想要放弃。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
这样深刻地将自己剖开,将一切可堪的不堪的袒露出来,这多让人不舒服啊?
有得享受便享受一天,得过且过,人生苦短,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这些往常总会在关键时刻生出的念头,再一次充盈于苏音的心底,让她第n次地想着:
活那么明白干嘛?
多累不是?
难得糊涂它不香么?
人家古代大诗人、大画家都这么说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哪儿来的脸面深挖内心?
这念头清晰得就像梦中清丽的歌喉,像那只微凉而温柔的手,引导着苏音,滑向那令人舒适的海。
可是,这一次,她没让那舒适包裹自己。
她的脑海中,始终响着一个轻细的、孤单的声音。
她用着全部的意志力,聆听着那干净得宛若泉水的歌声。
起风了。
无形的风在屋中轻拂,搅乱遍地霜华,清光如浪,层层翻卷,刀剑般地凛然,在房间里左冲右突。
不知何故,苏音心底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这一室冷寂、这刀剑般凌厉的月没多久、这长巷中的家家户户,都给了她勇气。
“叮——”
素弦轻拨,琴声婉转,其韵大异于古琴,且,这声音也并非来自于识海。
苏音循声转首。
木榻旁的小几上,顾婆婆留下的那张琴,兀自轻颤着一根琴弦。
微微泛黄的旧弦,在月华下泛出温润的光,仿佛将月色蕴入弦间,辗转酝酿氤氲,再吐哺出珍珠般柔软的光泽。
这还是她熟悉的那张琴么?
苏音讶然起身,推被下榻,走到了小几旁边。
旧琴如故,如故人在侧。
刹那间,汹涌的情绪袭上心头,苏音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