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细想,那天心道人不就是以炼虚化时之法,炼制出了时髓这样的时间法宝么?
此外,他提前布局、借宋宝儿之口给苏音传话、请她于洪波江畔救下阿白,也是穿越了时间,方才达成此愿的。
再有他借阴鬼送棺材之事,也是一早便算好了的。
那么,苏音今日所遇的一切,也在天心道人的计算中么?
苏音不由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毕竟,这老道极擅天衍之术、又精于时间穿梭之法,以他之能,将苏音算计到千香山与天玄相遇、并解开虚无子身世之迷,应该也是不难的吧。
可若要如此,那就必须有一个前置条件,即天心道人一早便查知了虚无子身在何处,甚至也知晓后者只剩下了一缕残魂。
如此一想,苏音不觉后背发寒,整个人都像是被冰水浇透。
分明领了掌门死令下山寻找师叔,可这天心道人却知情不报,还将苏音这个异世孤魂赚至此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总不至于是让苏音来看热闹的吧?
而天心道人此举,也与这个时空尊师重道的思想相悖,说他违背师门也不过分。
天心道人究竟想要做甚?
“他三人之中,以天衡性子最为执拗,是以他所择之路,则又不同。”
虚无子并不知苏音此际正暗自心惊,仍在说着师兄弟三人之事,语中亦依旧有着淡淡的感喟:
“天衡认定,凡事当有先后。他需得先行遵守掌门之命寻到本座所在,才能再为师门报仇。因此,他是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继续寻找本座之人。
只是,连本座自己都忘了自个儿的来处,更不知是何时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他又到哪里寻本座的踪迹去?
当年下山寻本座时,他已是一百五十余岁,三百筑基寿数已然过半。就算他得遇奇缘修成金丹,也不过千年寿数罢了,然九霄宗灭门一事,却早已过去了千五百年有余,他眼下……”
虚无子息住语声,似是不忍再往下说,淡青的身影缓缓飘出竹窗,立在那池塘边上,衣袖无风而动。
苏音心中亦是百般滋味。
同门师兄弟奉命下山,却不知此一去便是殊途,而终其一生,或亦不得同归。
大道三千,原本便无定数,你道非我道,常道非常道,这其中每一丝微妙的差异,便能衍生出无数的分支来,而每个分支又能生出无数的道。
虽然天心、天玄与天衡三人皆对自己的道有着无比坚定的认知,可在苏音这个旁观者看来,却难免觉出了一丝伤感。
修道亦如人生,每一次选择,皆在校准着此生的收梢,直到行至终途。
天心掌握了时空之法,天玄有洞府之妙,安度千年。三人之中,唯以天衡的命运,最是令人感怀。
坚守道心,却不能坚持到悟道的那一刻,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
苏音想起了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包括她自己。
她喜欢演戏,无比热爱着她的表演事业,且也坚持走在这条她或许并不擅长、且很可能中道崩殂的道路上——毕竟是很可能要被夺舍的人,她还能以“自我”活上多久都说不定。
也因此,如果当真的走到了被夺魂的那一刻,那么,她这许多年来的坚持,有没有意义?
人生苦短,将本就有限的光阴,消耗在一件很可能没有结果的事上,值得么?
人皆说,道随吾心,可吾心又在何处?
找不到自己心之所向,这道途,还有坚守的必要么?
风拂过窗前,竹叶浮动、水面波摇。
苏音的神魂智识亦如这风,无定无住,飘渺不息。
她很混乱,体内的气息也翻涌澎湃,如海浪般起起落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
当她醒过神时,窗外早没了虚无子的身影。窗檐上积了厚厚的雪,池塘已然冻成了一面冰晶,飞雪连天,天穹阴沉,北风吹得竹林花木伏地,枯叶遍野,满目萧瑟。
“格吱”,远处蓦地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人踏在了雪地上,随后便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
“呔!你这小姑娘如何这时候醒了?快站在那里不要动,待本座瞧瞧你的傻样儿。”
随着话音,一棵花苗自竹扉边探进来半个身子,苏音扫眼一瞥,却是熟苗。
原来就是湖畔会骂街的那棵“花苗爷爷”。
不过,它如今已然不能称作苗了,而应称作花树才对。
长开了身形的它,足有苏音肩膀高,那花枝上盛放出三朵极美的花,却是苏音从没见过的奇花。
其中两朵深紫的花儿,此时便被这花树踏在脚下,宛若着了一双鞋,而那明艳无双、堪比婴儿脸大的黄色花朵,则在它脑袋上顶着,也不知是充作帽子还是纯粹当花儿戴。
花虽已长成,那副臭脾气却似乎没变,甚至更恶劣了些。
一俟瞧见了苏音,这位花爷爷立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脑袋上那朵黄花尤其抖得厉害:
“哦哈哈哈哈,好个土人儿、泥人儿、黑臭人儿!难看难看真难看,比那山精熊怪还难看!
怪道天玄不许爷爷来呢,我还当他见异思迁,却原来他这是怕爷爷我被你给丑死。可爷爷偏要来偏要看,偏要被你给丑死,切!”
见他一脸地嫌弃,苏音很是莫名其妙地,张口想要说话,孰料嘴巴才一动,“扑簌簌”一层灰便落了下来,登时呛得她咳嗽不止。
花苗见状,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