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朝渡看了一回水,又赏玩了些柳绿花红,苏音便择了条人迹清冷的巷陌,将发上的两只珠钗拆下来,轻声问道:
“你们两个要不要出来玩一会儿?”
今日此行,朱朱和阿白化身成了两朵珠钗,便簪在苏音的发髻上,如今四下无人,天幸那爱骂人的花朝也不在眼面前,苏音便想着是不是也可以将两小只放出来散散心。
养宠也不能老关家里啊,总得带出去蹓蹓,才能让小宠身心健康。
据说,现如今的蓝星连猫和乌龟这种死宅属性的宠都有人牵出门蹓了,朱朱和阿白那可是真正的灵宠,若是不带出来放个风,那也太委屈两只小可爱了。
“可是……可是……这里是花爷爷的地盘啊,朱朱不敢出来的。”
朱朱的声音软软糯糯,很害怕的样子,仿佛那殷红的朱砂点儿正在打颤:
“朱朱只想呆在香香的上仙身边,上仙不要把朱朱变出来好不好?”
好,好,你要什么都依你,你要天上的月亮妈妈也摘给你。
苏音几乎被这小奶音给萌化了,好悬没露出一脸痴女相来,口中迭声道:
“朱朱乖,朱朱最乖了,咱不怕啊,你要是不想出来,那就呆在珠钗里面吧,等离开了花朝我再带你出来玩儿。”
朱朱很乖地“嗯”了一声,那略带赤色的珠钗便失了光泽,望去和普通珠钗无二。
阿白的声音来得迟缓些,语气中仿佛还蕴着几丝水泽之息:“水好。不出来。”
苏音难得听他说句整话,虽只讲了五个字,意思却是极明确的,她心下亦自欢喜,便也柔声道:“好,那我再去湖边转转,阿白多吸会儿水汽。”
“嗷——”
阿白化身的珠钗光华微闪,须臾即散。
苏音重又将珠钗簪好,自巷中而出,继续绕湖闲逛。
这百花湖许是聚集了花朝的地灵之气,的确很有几分水秀,沿湖行来,湖上波光点点,水汽氤氲,四下花树亦被这烟波浸透,风里携着一股清香,十分怡人。
难得身心放松地欣赏大自然,湖边游人也是行行色色,苏音一时贪看好景,一时忘了时间,直待那天边泛起薄薄的一层鸭壳青,她才觉出已是天将向晚,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她之前与天玄约定,卯初时分在东楼门口碰头,也不知眼下是不是误了时辰?
所幸此时是在县城之内,那城头上是有人敲暮鼓的,苏音仔细回想,这一路倒是没听见鼓声响起,想来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她立时匆匆忙忙地往回赶,一面却又觉得好笑。
人家青楼做的是夜场生意,怕是这会儿姑娘们才睡醒,可花朝偏要在大白天逛花楼,这都什么事儿?
天玄道人惯是冷情,却也在花朝身上露出了些温柔来,约莫是洞府寂寞,便对这唯一的友人格外宽纵,倒是把这小地灵惯得无法无天起来。
“咚——”
一阵苍凉的鼓声蓦地响了起来,远远荡去天际。
苏音心底微恍,停步抬头。
远处的花朝县城墙如一带青灰色的水波,绵延而长,城垛子上亮起了丛丛篝火。
远天如盖,阴云堆积,那一排绯红的火焰寂静地燃烧着,如一链赤红的星光。
苏音听见了“哔哔剥剥”的声音。
细密、热烈而又绝决,将这夜幕与寒冷燃烧殆尽,留予这天地一线暖光。
“花糕嘞——香蜜桃花糕嘞,玫瑰千丝糕嘞——好吃的花糕嘞——”
“油儿串、串油儿,一口吃得嘴滑儿——”
“咱有开山斧一个、咱有破军锤一只、咱有挑水枪一杆、咱还有铜铁头一个。瞧一瞧看一看呐,铜头铁骨砸大锤嘞——”
吆喝声、叫卖声,笑语人声,在这将至的夜色中铺展开去,一如那街市上间次亮起的灯烛,一如那遥远孤单的人间星火。
苏音忽然便觉得温暖。
那打从心底漫上来的暖意,不是这四季如春的季节赋予的,而是生活在这城廓中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赋予的。
“铮——琮——”
识海弦音与身后的旧琴,竟同时振起清弦,细弱的音韵,似一滴水投入大海,将苏音的整个身心,也融进了这万家灯火之中。
双琴齐鸣,这还是第一次,而细听来,两者发出的音色也大是不同。
识海里传来的琴声,总有几分孤高清寒,恍若雪水上高悬的冷月;
而旧琴送出弦音,却是温和悠远的,就像它已然泛黄的琴弦,带着岁月的沧桑。
苏音不禁有些惘然。
尘世温暖,难免使人恋栈,也难怪那位神胎强逆天道,也要想要夺她的舍。
莫说是那位神,便是苏音,方才那一瞬间识海弦音带给她的那种俯瞰人间的错觉,亦令她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感,那久居高位的神祇,想必更舍不下这样的感觉了。
能活着,谁还会想去死呢?
苏音凝了会神,轻轻扯动嘴角:
“你舍不下,我便能舍下了?”
低低的语声,汇入满街喧嚣,无人听闻。
待苏音挤过热闹的夜市,终于赶到东楼门口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天色也完全地黑了下来。
冬天的夜本就来得早,虽然花朝城还是一派春光,但天时早晚仍旧依了时序,此时卯初没过多久,夜幕已然降临。
苏音以为自己来得迟了,便立在那一溜大红灯笼下,生怕天玄看不见。
谁想,等了片刻后,那漫天灯火中,忽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