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世界?这是你们对我们这边的称呼?”许久不曾出声的宿玉冈问道。
郝杰点了点头。
这个来自于平行时空的异时来客情绪始终不太稳定,处在爆发与平静的交汇点,而现在,应该是平静的那一方占了上风。
“死亡之域产生于一千年前,这一千年来它一直在扩大,并且扩大的速度正在加快。
直到上个世纪末,我们的科学家才验证出它生成的原因。”
郝杰放空的视线渐渐回转,凝视着防护罩后的众人,被风沙吹得干巴的脸上,是一种近乎于哀切的神情:
“死亡之域其实就是两个平行世界产生了一个接触点,以这个接触点为中心,主世界开始一点点地吞噬,或者说是侵蚀吧。
总之,就是在将我们的世界杀死。而这就是你们之所以叫做主世界的由来。虽然我们……很不甘心,但事实摆在那里。
你们是主要的、不可或缺的,是这个宇宙、这个时空的主角,而我们,不过是随时会被抹去的一个路人甲罢了。”
他咧开嘴角,护罩投下微弱的青绿色的光,在他脸上刻划出深浅不一的轮廓,他就像在舞台追光下扮演着一缕幽魂,说话声轻得也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
“我们这些人,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无论我们怎么挣扎、怎么竭尽全力,都摆脱不掉被主角光环掩盖的命运。”
郝杰闭上了眼,眼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当他睁开眼时,他的神情又变得木然,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绝大多数人在进入死亡之域的瞬间就会粒子化,变成一堆骨灰一样的东西。
而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从时空裂隙成功穿进主世界,也会经历一次来自于主世界的信息抹杀。如果熬不过去,同样也会变成时空粒子,死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血肉都留不下。
撑过了这两关也不是高枕无忧,因为穿越时空的缘故,我们对时空乱流没有抵抗力,一旦遇上了,仍旧会粒子化死去。”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语声极低地道:“宛芳……就是这样走了的。”
程紫微呼吸一窒。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然而,还未待她开口,虞念白的声音便即响起:
“既然穿越的死亡率这么高,你们干嘛还要拼命把人往我们这儿送?就为了让一两个幸运儿改变命运?”
郝杰的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人一枪击中。
那一刻,他流露出的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一旁的油灯都晃动了几下,他的身影也随之明灭,形若鬼魅。
“不是这样的。”他喃喃地说着,两只手神经质地握紧又松开,乱草般的头发左右摇晃,仿佛要做一个否定:“不是这样的,我们穿过来是要……是要……”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五官扭曲狰狞,说话声也有些变调:“我们过来是要……求救。”
他突然张开眼睛,鬼火般的两眼,凝视着沙海无边的夜色:“我们要来向……向你们求救,向你们的最……最高领导者求助。”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声音却还是干涩得厉害,点头道:
“是的,我们是来求救的。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我……我本来是想马上就找你们这边的相关组织的,可宛芳她……宛芳她说……想看一看主世界。
就推迟一个月,先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享受一个月,她说她从懂事起,就一直害怕……害怕世界毁灭,年纪越大就越害怕。
她说她绝望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必担惊受怕,不必在睡着后担心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她想……想好好地、快快乐乐地生活一个月,我……我本来不想答应的,可我……我忍不下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有几次甚至哽咽起来:
“你们永远不会明白那种……那种绝望,那种什么都没有意义、身为影子里的影子的那种绝望,那种你明明知道你活着,可也仅仅只是活着的绝望,你们……不会明白的……不会明白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断断续续,间杂着忏悔、憧憬、幸福的回忆与痛苦的自责。
邓宛芳请求的一个月的幸福与快乐,一次又一次地延期了,平和安宁的生活,美好的爱情、幸福的一家三口,……一切足以消磨一个普通人的意志。
更何况,这个普通人的心性,本就不那么坚定。
然而,设若郝杰不是如此普通,而是在智力与意志方面有着超群之处,则他也不会成为那个幸运儿。
这就是一个悖论。
超越常人之人,其身上所携带的信息量足以引来宇宙意志的抹杀;而躲过了宇宙意志的蝼蚁,却又肩负不起那样沉重的使命。
一对普通的、想要在安宁中渡过余生的男女,因命运而相遇、因际遇而相爱、因相爱而眷恋了这滚滚红尘。
于是,他们违背了在本世界时许下的承诺,做出了苟安一世的选择。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们两个甚至割裂了原本的郝杰与邓宛芳所有与外界的联系,一家三口自成桃源,生活在偏僻却安逸的小城里。
“我们这个世界原来的郝杰、邓宛芳和郝馨晴,已经死了吗?”程紫微语声平静地问道。
郝杰的叙述并没有打动到她,且她的关注点也不在。
郝杰点了点头,木然的脸上同样没有情绪:
“他们死了。他们在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