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息后,苏音收起灵视,提声唤道:“朱朱,去开门。”
那母子俩就这么站在门外,一个痴望着海棠、满脸是泪,另一个手足无措、欲劝又不知该如何劝,苏音委实是看不下去了。
小蜘蛛精脆应了一声,迈开小短腿叭嗒叭嗒从花圃一路跑到门前,挥出一缕灵丝将门拉开,歪着脑袋看向门外的珠娘母子,大眼睛眨呀眨地:
“你们两个是不是傻呀?站在外头都不晓得敲门哒?还要姐姐亲自来请嘛?”
说着小鼻子又嗅了嗅,蓦地将两只手掩住口鼻,一脸地嫌弃:“哎呀哎呀,你们怎么又把臭臭的东西带过来啦,臭死啦!”
苏音眉头连跳了几下,强忍住了教训熊孩子的冲动。
朱朱讨厌珠娘,原因在于珠娘当初竟敢打断苏音的话。
在小蜘蛛精的心目中,“上仙”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凡人不说跪着接驾吧,至少也该有点礼数,怎么能跟上仙大小声呢?
此外,苏音让她转交予珠娘的事物,也令朱朱不喜。
那簪子与锦囊皆是吴桃香的遗物,其上还残留着阴鬼的气息,哪怕苏音已经用天元真灵濯洗过了,小家伙依旧嫌味道难闻,回来后一直嚷嚷“臭死啦”,从苏音这里饶去了好一团天元真灵去,只说要“洗香香”。
“对不住得很,小孩子家不懂事,多有得罪了。两位快请进吧。”
苏音起身迎出屋,硬着头皮做出笑模样来,用着所有熊家长都会有的语气向珠娘母子表达了歉意,复又请他们去偏厅说话。
这小院儿虽只有一进,房舍倒是不少,屋后原先有片菜园子,如今已成了“小花大爷”的领地,种了好些花草,俨然一所花圃。
珠娘久在红尘中打滚,见识还是有一些的,虽然与苏音并不认识,说话行事却颇为从容,进得院中,当先便向苏音赔罪:
“上回是奴失礼了,姑娘莫怪。”
说话间,她抬起手将覆面的青布掀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来,苦笑着道:
“奴这样儿委实不好看相,一则恐污了姑娘的眼,二则,奴也没那个脸面见家乡来的人。”
言至此,她的眼圈便有些红了,放下青布,黯然道:“奴从前便打定了主意,纵死也不归乡,那原先的姓名,自是早便丢掉了。”
苏音点了点头,语声轻柔地道:“我都明白的。”
她确实是明白的。
吴桃香的妹妹、小方县吴氏茶庄的娇娇女,如今却零落成泥碾作尘,而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寒梅那般傲立于人间呢?
骄傲或者自尊,那都是需要资本的。
珠娘或许几分姿色、也可能是聪敏的,然而这些也仅仅只够她给自己找到一条不那么坏的出路。
在这个古代封建异时空,珠娘并没有足以支撑起那份骄傲的物质条件,而精神上的骄傲却又只会为她换来痛苦,并不能换来养儿当家的米粮。
也因此,苏音百味楼中“金谷酒”的争执,并无臧否。
人生本就艰难。于珠娘而言,能够将孩子好生拉扯大,便已需要耗费她全部的力气,若再强求于她,则与“何不食肉糜”也没什么区别了。
再者说,苏音也只是单纯地想要为那个死在李家大宅的可怜女子完成一个心愿,若有可能,再替她好生照拂一下还在世的亲人,了却这段因果,如此而已。
引着珠娘母子在偏厅落了座,让听话的阿白奉上香茶,苏音也不多寒暄,直言道:
“珠娘,我予你的那两样东西,是桃香娘子……你家长姐……生前托我转交的,她前些时候……亡故了。”
告知旁人家中的死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饶是苏音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开口时也颇觉艰难。
一刹儿的功夫,她又想起了那个在廊前看海棠的女子,想起了她在漫天花雨中,散作飞灰。
她不禁沉默了下来。
黯淡的天光穿檐入户,照出小几上缓缓升腾的茶烟,也照出了珠娘苍白的脸。
她似是早就有所预料,听了这话,眉眼间仍是一派寂然,只慢慢地垂下头,怔望着几上的茶盏。
一种难言的哀凉,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奴……猜到了。”
良久后,她的声音方才响起。
涩然的语声,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自袖笼里拿出那枚杂玉簪子,指尖轻抚着簪首的纹饰,低声道:
“这簪子是长姐十八岁生辰那日,我们几个小的凑钱买的,因长姐的名字里有个桃字,我们便请人在那簪头上雕了一朵……桃花。”
她面上的青布动了动,似是在笑,可泪水却顺着眼角滴落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们姐妹私下里玩笑都说……雕了朵桃花,长姐便有了桃花运,往后……必能得一段好姻缘,后来那李索家……”
她闭了闭眼,握着玉簪的手指蓦地攥紧,干裂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眉眼也变得狰狞起来。
苏音觉出了她的愤怒。
然而,一息之后,这愤怒便被更大的悲伤所淹没,那只紧握簪子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罢了,这些事说了也没甚意思。”珠娘抬眸望向苏音,眼神显得有些空茫:“总归长姐已经不在,李家如何,不与奴相干。”
“其实,李大善人家确实是有些事的。”苏音便于此时开了口。
虽然没去看珠娘,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
那带着隐恨的眼神,让苏音相信她对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