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正在淡去。
用着比它变浓时更快的速度,飞速从有若实质转作半透明。那些絮状物仿佛怕痛般一丝丝地往回收缩,不多时,灰黑的雾气便从覆盖整座山顶缩小到只在平台这一小块地方游走。
小男孩软软地倒在苏音怀里。
开裂的眼角和嘴唇已然弥和,脸上的血渍也已涤净,他大睁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好奇地看着苏音。
白光氤氲了苏音的脸,小男孩看不清她的容貌,于是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脆脆地叫了一声:
“妈妈——”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人,只有妈妈的怀抱,才会这么温暖舒服。
所以,这个人就是妈妈。
小男孩“咯咯”笑了起来,伸手去捉四周飘来飘去的星雾,像是觉得很好玩。
识海中,颜色已然变得极浅的白弦轻轻一振。
“泠——”
温柔的轻吟回应着小男孩的呼唤,欢喜雀跃,带着愉悦的满足,完全无视了苏音绿面巾后抽搐的脸。
本宫还单着呢!
本宫还很年轻的好不好?
本宫演个二八少女也不在话下的我跟你讲。
苏音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可是,当望见那双天真明亮的眼睛时,她却也忍不住弯起了双眸。
妈就妈吧,又不是没演过。
她撇了下嘴,伸手在小男孩的眼皮上轻轻一拂。
睡吧,你这乱认妈的熊孩子,愿咱俩余生再不相见,不然打你小屁屁。
乱七八糟的祝祷莫名涌上心头,莹白的星雾自苏音的指间散去,小男孩秒睡,白净的小脸上挂着甜笑,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
这才是人间的乖宝宝。
苏音轻呼了一口气,抱着他站了起来。
胳膊很酸,腿脚很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像在石子堆里打着滚儿睡了一晚。
而且还饿。
玄鸟现身虽然效果酷炫,消耗却也极大,此时的苏音感觉身体已被掏空,若非尚有少量星雾维系着基本体力,她这会儿没准就趴下了。
累死哀家了。
她蓄了好一会儿的力,才抱着小男孩往回走。
沉甸甸的手感,还有这又白又胖的小模样,难怪被蛛丝当祭品诱到了此处。
以活人生祭,这蜘蛛精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必须彻底铲锄。只如今却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先把宝宝安全送下山才是第一要务,他的妈妈一定急疯了。
苏音想着。
然而,下个瞬间,一阵强烈的心悸蓦地向她袭来。
剑!
来不及多想,她本能地扬手聚起最后的星雾,托举着小男孩稳稳落上平台,旋即便觉脚下一紧,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不是剑?
身在半空的苏音蹙紧眉头,借助腰腿之力转身,低头看向脚下。
不知何时,一根儿臂粗的蛛丝卷住了她的脚踝,凭此将她扯出了观景亭。
原来,这才是蜘蛛精的后招,那隐隐似倾山而来的剑意,居然只是虚晃一枪?
好妖怪,智商还不低。
看着脚底漫起的灰雾,苏音并未慌乱,脑中想的是:宝龙山高三百六十七米,从最高峰观景亭摔下去,相当于从一百多层高的楼上往下跳,可以想象一下魔都明珠塔的高度,从那上头跳下来的话……
绝对死得不能再死了。
峰顶的灰雾快速向着深渊聚集,雾气的中心渐渐现出一只巨大的复眼,贪婪地注视着苏音。
就知道这东西的真身在谷底!
苏音直视着那只巨眼,面色漠然。
她原想送小男孩下山后再去一探究竟的,却不料这厮居然还懂得诈败,且看起来还保存了不少实力。
该死的蜘蛛精!
苏音暗自咒骂,手脚不停地舞弄,试图抓住点什么以阻坠势,蓦地,一道金色的流光划过了眼前。
“……危……”
颤抖的意念与松鼠大叔的身影同时出现。
苏音一扭头,便见松鼠大叔正蹲踞于一株临崖的松树上,四脚紧扣树杆、身子躬起,全身炸成毛球,尾巴尖儿的那一小撮金毛化作一根流光溢彩的金索,拦腰卷住苏音,止住了她下坠的势头。
“大叔威武!”
苏音高兴得恨不能在毛球身上捋一把。
松鼠大叔果然是我方人士,还好有他在,不然以苏音此时弹尽粮绝的状态,短时间内要和那只巨眼抗衡还有些难。
可是,这欢喜的情绪还没维持几秒,情况便发生了逆转。
金索撑不住了。
蛛丝明显是更高等级的存在,松鼠大叔力有不逮,哪怕他全身都炸成了一团金毛球,数息之后,金索还是“啪”地一声从当中断裂,松鼠大叔收势不及,一个倒栽葱掉了下去。
“大叔!”
苏音手疾眼快,伸手一捞,恰好捉住金索的断口处,运足力气向上一甩。
“上去!”
然而,这巨力无匹的一甩却不曾起到作用,金索竟是纹丝不动。
凝目再看时,原来是一根稍细的蛛丝已将松鼠大叔捆成了一团,扯着昏迷的他与苏音一同往下拉。
这是打算大小通吃了?
苏音不怒反笑,正处在坠落状态下的她,思维竟是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自然也是怕的。
恐高、畏死、对摔成肉泥的惨烈难看死状表示抗拒。
可是,这些情绪完全不能抵进大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负面情绪给屏蔽掉了。
至少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