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谷凝一举成为国戏最有名的老师,便是因为她在文艺评论杂志上的那些毒舌评论,以及在戏剧类综艺节目中,对参赛选手不留情面的点评。
这让她赚足了眼球,却也令她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引来了某些人的抵制。
也是。
她那些点评纵然为观众所喜,但却也着实折了不少体面人的“体面”。
可谷凝真的不明白,演员的门槛,何时变得这样低了?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以演员自居?一个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好的所谓“演员”,能演好戏?
谷凝想不通。
所以,她在节目中当面质问,犀利的点评更是批得对方体无完肤。
可能正因如此,每年评职称时,她便总也拿不齐通过的票数。
也不是没想过妥协。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家的脾气自家清楚。她知道,就算再怎么被打压、被边缘化,该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会落。
演技亦是技,若要臻于完美,技则亦近乎道,而道,不就讲究一个“本心”么?
若是连自己的本心都欺骗,那么,她这个台词老师,又有什么面目去教学生“以心抵情、将情言声”呢?
那会活活憋死她的。
于是,成也毒舌、败也毒舌。
她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再过两年便要面临退休,能不能反聘,还要看院领导的态度。
或许,只有待她真正地退下来时,那可望而不可及的职称,才会落在她的身上吧。
毕竟是沾了半个文化人的圈子,再怎么撕扯攀咬,也要保留一层薄薄的面皮。
而这便是所谓的“个性即命运”吧。
因为不肯妥协,所以最后只能以冷场收梢。
谷凝自己便是如此认为的。
而离开的念头,则是打从几年前便有了。
只是,半辈子生活在校园里,对于外面的世界,谷凝莫名地便有些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适应这个社会,也不知离开国戏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华夏国家戏剧学院——这个于她而言并不舒适的舒适区——便也就此成了她逃避现实的港湾。
很可悲,却也是让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而转机是在半个月前出现的。
接到宫商艺文社的电话时,谷凝还以为是遇到了骗子,直到对方亲自登门,不仅带齐了公司所有法律文书用以自证,还恭恭敬敬奉上了一纸聘书。
八十万年薪、艺术部总监,这样的聘请条件放眼帝都那也是顶尖儿的了,它在谷凝心中掀起的波澜,不亚于太平洋的一次海啸,亦令她本就生出的去意,变得越加清晰起来。
“谷老师,您终于肯赏脸了,我还一直担心您不肯来呢。”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裙、气质干练的女子,笑盈盈地穿过人群,向谷凝走了过来。
谷凝连忙收回思绪,看向来人。
王欣妍,宫商艺文社执行副总裁,此前与谷凝的所有接洽,便皆是由她出面的,也算是谷凝的直接联系人了。
公司高管三顾茅庐、诚意挖角,宫商艺文社之所以打动了谷凝,眼前这位亦是原因之一。
“王总你好。”谷凝笑着上前与王欣妍握了握手,转头往四下看了看:“我好像来得有点儿晚了。”
“不晚不晚,典礼还没正式开始呢。咱们先东西,吃得差不多了才是剪彩仪式。说真的,您能来就是我们最大的荣幸了。”
王欣妍言笑晏晏,转身在前引路。谷凝紧随其后步入大厅,一面缓步前行,一面打量着周遭的情形,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国戏的两位副校长。
他们也皆瞧见了她,脸上同时现出震惊的神色,似乎对她这个边缘人物居然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十分不解,而待看清一脸恭敬走在她前面的王欣妍时,两个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精彩。
谷凝维持着面上淡定的笑容,腰杆儿不自觉挺得笔直。
就喜欢这种高亮装(哔——)的场景,若是有台摄影机,几个大特写那么一拍,效果肯定好极了。
“谷老师,在这儿见到您可真是太让人高兴了。”蓦地,一个略有些面熟的女人斜刺里走来,笑吟吟地与谷凝打了个招呼。
“哦,你好你好。”谷凝停下脚步,握住了对方主动伸过来的手,一面飞快回忆着这女人的名字。
两秒钟后,她便发现没这个必要了。
一张时常出现在银幕上的精致美颜,正笑眼弯弯地凑到了她的面前,猫儿一样慵懒的神态,却并不教人生厌。
“谷老师您好,好久没见了,您气色真好,这条裙子特别适合您,特有气质,我打老远就瞧见您了。”
梅子青亲热地拉了拉谷凝的手,力道与时长皆拿捏有度,很快即松开,面上的笑容既亲和、又干净,如出谷清泉般不染杂质。
若非在这个圈子里见过太多妖孽,谷凝一定会相信,梅子青就是个人美心善的甜心小天使。
笑着与这位大戏精客气了两句,谷凝便顺理成章地叫出了胡丽娜的名字,面带戏谑地道:“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工作室坐坐啊?”
这个圈子没有秘密,胡丽娜带梅子青单飞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伙儿对梅子青看法不一,而对胡丽娜评价却只有两个字:
仗义。
不离不弃的经纪人,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
胡丽娜就等着谷凝这话呢,立时打蛇随棍上:“好啊好啊,等地方装修好了我就给您发请柬,到时候您可千万得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