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裴云惜这么说,裴茂之顿时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是啊,顾娴这些年都依附他而活,犹如一株依附着大树的蔓草。
没有蔓草,大树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可是失去了大树的庇佑和支撑,小小的蔓草能活过几时?
思及此,裴茂之冷笑几声:“顾娴,你今日若是走出这道门,今后也不必回来了!连带着你的女儿,统统都给我滚出去!”
顾娴望向裴道珠。
裴道珠笑吟吟地起身:“阿父不肯要我,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和离一事,事关重大,口头说了不算,还得去官府公证了,才算稳妥。”
她自信可以比阿父过得更好。
阿娘绝不会为和离而后悔,只怕阿父将来后悔,又死皮赖脸地缠上他们,拿身份说事。
裴茂之没想到裴道珠行事作风如此决绝。
不知道是随了谁。
他的笑容狰狞几分,警告道:“阿难,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没了阿父,你以后就不再是高门世家的女儿。再想嫁入高门,那可是难上加难!你在建康能享受到的一切优待,都将化为虚有!”
裴道珠歪了歪头。
优待?
因为好赌成性的父亲,她在建康享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嘲讽和轻贱,只有堆积如山经年累月也还不清的债务。
高门世家?
她看见的,只是日渐破败的府邸,只是日复一日走向倾颓的家族。
她的阿父会腐烂在祖宅里,可她绝不要踏上同样的命运。
她微笑:“不劳您操心。”
公证进行得很顺利。
从官衙出来之后,裴道珠雇了一辆长檐车,载着顾娴、康姨娘和两个幼妹,穿过熙攘繁华的长街,直奔她从前置办的小宅院。
裴桃夭倚在姐姐身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逐渐远去的父亲,奶声奶气:“阿姐,咱们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回乌衣巷,不用挨打啦?”
长风吹起小女郎的宽袖。
白嫩的小手臂上,赫然残留着一道道淤青伤痕,都是裴茂之酒后生气,拿藤条抽出来的。
裴道珠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从怀袖里取出莲子糖分给两个妹妹:“这辈子,都不用再挨打。”
两个小家伙嘴里含着糖,顿时笑弯了眼睛。
官衙外面。
裴云惜陪着裴茂之,兴高采烈道:“没了那个晦气的女人,说不定咱们裴家即将时来运转,很快又恢复当年钟鸣鼎食的盛况。阿兄,你就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你肯定能升官发财的!”
裴茂之凝视远去的马车,不知怎的,心里一角似乎空落落的。
他眉头紧锁地捏着和离书,没有回应裴云惜。
弄巧眼眸微动,顺势倚进他怀里:“茂之哥哥在想什么?莫非是在留恋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的,连儿子都不会生……不像巧儿,头一胎就是个男孩儿。算命先生还说,巧儿是旺夫命,有巧儿陪着,茂之哥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呢。”
温香软玉在怀。
裴茂之摩挲着少女的腰肢,享受着她的小意温柔,想象着今后的好日子,很快就把顾娴抛到了脑后:“还是巧儿懂得心疼人!”
裴云惜笑道:“这才对嘛!为了庆祝,我今晚请阿兄吃宴席!”
一家人顿时喜气洋洋。
回乌衣巷时,弄巧借口要去买点胭脂,让裴茂之先行回府。
她径直走进胭脂铺深处,敛去一脸的风尘和妩媚气息,恭敬地对着帷幕后的人影行大礼。
她恭声:“主子,卑职幸不辱命。如今裴茂之已经和顾娴和离,裴姑娘带着顾娴等人,搬去了她名下的那座小宅院。”
帷幕轻轻浮动。
室内种着青竹数丛,因为正煮着茶的缘故,茶香氤氲极为好闻。
白衣胜雪的郎君,手挽佛珠,半垂着眼帘,闲适地端起面前沏好的热茶。
他吹了吹茶汤,薄唇噙起轻笑:“退下吧。”
弄巧恭敬地退了出去。
侍奉在侧的问柳,目送弄巧出去,好奇地问道:“主子,您为何要安排弄巧去拆散裴姑娘的双亲?若她将来知道真相,不会恨你吗?”
弄巧是萧衡的死士。
接了命令,特意被裴云惜撞上,再借裴云惜之手亲近裴茂之。
争宠是假,怀孕是假,一切不过是离间裴茂之和顾娴的手段。
萧衡淡然地品着香茶:“她比谁都要盼望双亲和离。我是帮她又不是害她,她为何要恨我?”
问柳挠挠头,嘀咕:“女人心海底针,裴娘子的心更是比绣花针还要细,谁知道她会怎么想……”
萧衡放下白瓷小盏,神情郑重几分:“沈将军……可进京了?”
问柳连忙颔首:“约莫就在这两天。”
与此同时。
城北小巷。
裴道珠雇佣的青皮马车,缓缓驶进小巷深处。
一座两进的小宅院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小了些,可庭中种着葳蕤繁茂的梧桐树,绿墙上爬满碧油油的藤蔓,小木楼也很是风雅干净。
“到了……”
裴道珠笑着下车,亲自去扶自己阿娘。
小巷远处,正对着繁华的街市。
四层木楼飞檐拱角,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身穿细铠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高大,安静地立在四楼扶栏边。
目之所及,正是裴道珠的小宅院。
他目送青衣女子踏进小宅院的门槛,眼底情绪复杂。
“可巧,将军刚回京,她便和离了,可见你们是有缘分的。”
一道女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