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静谧,照亮了红罗帐。
端坐在罗帐里的女郎,金钗鸦发、芙蓉花面,因为娇羞的缘故,肌肤呈现出桃花般的粉白色泽,丹凤眼秾艳娇媚,新嫁娘的妆饰下,她的美貌比壁画上的龙女更加张扬,比冬日里的太阳更加灿烂。
萧衡怔神。
不管多少次,每每见到她,仍旧忍不住感到惊艳。
上苍不仅赋予了她美貌,还赋予了她超凡脱俗的气度,再世俗再艳丽的颜色,落在她的身上,便也像化作装饰天际的瑰霞,只余下震撼人心的美。
裴道珠被他注视,略有些不自在。
她捏起团扇,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凤眼:“总看着我做什么,怪叫人不自在的。你我如今结发为夫妻,往后余生便是一体的,今后总能看个够。”
萧衡淡淡一笑,在她身边落座。
他倾身,靠近青铜枝形灯树,把金碟里的烛火拨得明亮些:“若是放在那年春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会娶你……还娶得心甘情愿。”
裴道珠忍俊不禁:“可我想嫁给你,却是蓄谋良久。”
萧衡逗她:“中途倒也放弃过,是不是?”
裴道珠撇了撇嘴:“还不是某人太过恶劣的缘故?”
那段时间,碰见萧衡便觉晦气。
谁知道后来的自己跟鬼迷心窍似的,莫名其妙就中意他了。
说是莫名其妙,其实也算有迹可循。
建康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位如他一般容貌绝世才华横溢的郎君,更何况他还不在意荣华富贵,一心北伐收复疆土,这也是她最欣赏他的地方。
慢慢地心生倾慕,也在情理之中。
裴道珠靠在萧衡的肩头。
她盯着跳跃的烛火,轻声:“我生性骄傲,可这些年却吃了很多苦。萧衡,你既娶了我,可要对我好些,不是对别人的那种好,而是独一无二的好,世间仅有的偏爱,不分对错的包容。我啊,脾气不好,又十分霸道,你若不能一直纵容我、娇宠我,清高如我,可是会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
少女把话讲得明明白白。
萧衡与她十指相扣:“我生性凉薄,对别人的苦难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对你,我愿意用尽十二万分的耐心,用尽此生所有的偏爱……裴阿难,你这些年孤苦伶仃,我亦是如此。直到遇见你,便觉哪怕身处茫茫人海,也不再孤单了。”
两人说着交心的话,只觉彼此的距离更近了些。
裴道珠仰起头,啄了啄他的唇角:“我也会对你好的……”
生逢乱世,她愿意与他互相取暖,荣辱与共。
一重重红罗帐被放下。
角落里的香炉缓慢燃烧,寝屋里弥漫着香甜馥郁的气息。
烛火渐渐湮灭在灯盏里,窗外的秋月却格外皎白。
枕星带着侍女们守在门廊外,各自红着脸低眉敛目,状似在听园林里蛐蛐儿的鸣叫,实则都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夜间,传水了三次。
此间贪欢。
另一边。
顾燕婉趁着夜色,独自乘坐马车前往金梁园。
少了春日里的热闹,整座金梁园显得格外寂寥。
望北居里只点着寥寥几盏灯,映照在黄纸窗上的人影斑驳孤独,正一盏接一盏地饮酒。
顾燕婉踏进门槛,放下遮面的兜帽:“哟,这么晚了,崔姨娘还没睡呢?”
崔柚猛然回头。
瞧见是她,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顾燕婉,你来做什么?”
“今日郡公迎娶新妇,乌衣巷那边可是热闹得很,怕崔姨娘孤单寂寞,因此特意来给你送些喜糖和果子。”顾燕婉落座,从怀袖里取出一捧糖果,“你是没瞧见这场大婚的排场,仅是裴道珠身上那身喜服,就已是价值千金,更遑论其他金珠佩饰。听说郡公给的聘礼更是盛大,内容之繁多,价值之昂贵,简直是建康百年来婚礼之最,令人瞠目结舌。”
崔柚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她恶狠狠掷掉酒盏:“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酒盏砸在顾燕婉面前,酒水淋淋漓漓洒了满桌。
顾燕婉不动声色地扶起酒盏,又拿帕子擦拭酒渍,柔声道:“裴道珠生性恶毒,如今她成了正室,只怕将来容不下崔姨娘……我若是崔姨娘,定然会早做打算,早谋出路。”
“笑话!”崔柚冷笑,“我是崔家的姑娘,裴道珠纵然看不惯我,也得掂量掂量我背后的家族!敢动我,她的下场只有死!”
顾燕婉也笑了起来。
笑罢,她毫不留情地讥讽:“左不过一个庶女,难道崔家会为了你,得罪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萧衡?崔柚,别做梦了。”
崔柚咬了咬唇,心底弥漫上不安。
顾燕婉循循善诱:“你可还记得,望北居里从前有个美貌的侍女,格外爱慕萧衡?”
崔柚想了想,颔首道:“记得,名唤宿月,后来被郡公杖毙了。”
“她的死,全是裴道珠在背后推波助澜。”顾燕婉正色,“只怕将来,你的下场也会和宿月一样。崔柚,你我在金梁园,到底也算当了两年的姐妹,我对你是有些喜爱的,我看不惯裴道珠,更怕她会害死你。”
崔柚越发慌张。
她紧紧攥着双手:“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顾燕婉从怀袖深处取出一小包药。
推到崔柚跟前:“这是砒霜,我花重金从市井里买来的,服食一点点,就足以让人顷刻间毙命。”
崔柚睁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