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裴道珠身穿寝衣,正要上榻睡觉,却发现窗还未关。
她端着烛台去关窗,见窗台上突兀地躺着一枝白山茶。
新摘的白山茶,绿莹莹的叶片上残留着夜间的露水,花朵还未绽放,花枝底部系着一张洒金箔花草纸。
裴道珠翻开花草纸: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她愣了愣。
前几日,也曾有人在她的窗台上偷放白山茶。
同样都系着花草纸,纸上笔迹与今夜的也大致相同。
只是,今夜的笔锋更加潦草,像是书写者在拼命压抑爱慕之情,近乎疯癫的欲念扑面而来,深夜里莫名令人害怕。
裴道珠指尖收紧。
她去后花园练舞之前,特意给闺房开窗通风,那时窗台上分明什么也没有,所以这支白山茶,是刚刚才出现的……
金梁园里有巡逻的侍卫,谁有能耐避开他们,悄悄闯入女子的闺房,留下这种东西?
裴道珠抬眸。
窗外的花树在夜风中婆娑起舞,白日里千娇百媚的花儿,此刻像是藏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的凶兽,令人不寒而栗。
她的后背不禁爬满凉意,立刻关上窗,烫手般把那张花草纸烧了个干净。
……
次日。
裴道珠晨起用膳,直到用完一碗花粥,才见韦朝露姗姗来迟。
她打量韦朝露,她这表姐一向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今儿却素面朝天,眼下两痕青黑,蔫蔫儿的模样像是霜打的茄子,显然是没睡好。
大约是没选上花神,心里难受的缘故。
她收回视线,优雅地低头净手,明知故问:“表姐今儿怎么起晚了?对了,枕星说,崔家妹妹为了庆贺自己当选花神,特意设了小宴,请园子里的姐妹一起赴宴,热闹热闹。表姐该好好打扮才是。”
韦朝露翻了个白眼。
她这表妹,明知她落选了心情不好,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多损呐!
她黑着脸落座,示意侍女布菜:“我今儿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你替我向崔凌人说一声。”
裴道珠应着,看了眼她的郁郁不得志,眉眼弯了些许。
她拿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顿了顿,轻声道:“对了,上回那枝白山茶,表姐可还记得?那人……可有继续给表姐送花?”
韦朝露又翻了个白眼:“那种恶作剧,一次就够了,天天来谁受得了?疯子似的!”
她说完,发泄般低头刨粥吃。
裴道珠仍旧眉眼含笑。
凤眼深处,却多出忧虑。
那人没再给其他女郎送花,却独独给她送了花……
若是寻常郎君也就罢了,偏偏是个不敢露面的痴汉。
会是谁呢?
他想干什么?
……
崔凌人的院子。
金梁园的女郎和郎君来了大半,正热闹地说着话。
崔凌人如蝴蝶般穿梭在人群中,大大方方地张罗招待:“茶是今年的高山茶,点心是御膳房做的,只我这里独一份,你们都尝尝!”
裴道珠安静地坐在角落。
不愧是大司徒府培养出来的嫡长女,除了傲气了些,崔凌人待人接物还算张弛有度,很有贵女风范。
她的视线落在一盘酥点上。
宫廷御用的金丝芙蓉卷,她只在小时候吃过,后来家族败落,就再没尝过这么精致的宫廷糕点。
瓷盘和茶具是贵重的描金青瓷,侍女们伺候得宜,处处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致,可见今日这场小宴是崔凌人花了心思准备的。
姐妹们都称赞她处事周到细致,可这份周到细致,是用金钱堆积而成。
像她裴道珠,就拿不出银钱请园子里的姐妹吃酒席。
所以说,有钱有权,是多好的一件事……
裴道珠正出神,崔凌人走到她跟前招呼:“我母亲贵为长公主,我这里的茶点,自然和别处不同,你可吃得习惯?”
裴道珠笑容温柔:“妹妹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很喜欢。”
崔凌人似笑非笑。
她忽然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语:“我当然知道,我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茶点如此,人,也是如此。我有的,你没有,你也别妄想拥有。”
裴道珠挑眉。
崔凌人话中所指……
是萧玄策?
崔凌人,怕是还惦记着前些日子金梁园里的的谣言。
她故作糊涂:“妹妹这话,我竟听不明白。”
崔凌人歪头:“裴姑娘是聪明人,你懂我的意思。”
两人正交锋着,女郎们突然发出欢喜的惊呼声。
裴道珠望去,原来是后园子那边走来一群白鹤。
白鹤自幼被豢养在园林里,并不怕人,个个羽毛洁白步态优雅,宛如宣纸上的一痕痕兰亭鹤笔。
等走近了,众人才注意到鹤群后面还跟着一只鸭子。
灰麻色的小鸭子,努力地迈着鸭步,颤巍巍跟在鹤群身后,对比之下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崔凌人看了眼裴道珠,对众人笑道:“萧老夫人知道我喜欢白鹤,特意送了我一群。却不知这只鸭子是从哪里来的,明明是只低贱丑陋的鸭子,却还跟在鹤群身后,想学白鹤的优雅高贵,宛如东施效颦,当真可笑!”
“那是自然。”其他女郎纷纷附和,“鸭子和白鹤又怎能相提并论?鸭子是如此廉价寻常,哈哈哈哈哈!”
“……”
四面八方都是讥笑。
都是贵族圈子里的人精,不少人意识到崔凌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