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宝妆的瞳孔急剧变幻,倒映出五彩缤纷的影像。
幼时的崔慎,就已经展现出比同龄孩子更加成熟的心智,他敏锐地发现了她对皇族和世家的憎恨,并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他愿意追随她,因为她是他的阿娘,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依赖的人。
这些年,他帮她打理整合朝堂势力,应付各方关系,他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但同时,他对她所有的底牌都了如指掌,甚至有权限动用她所有的势力。
与虎谋皮……
司马宝妆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词。
她怔怔凝视着笑如春风的白衣少年,如今想来,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经谎话连篇了。
追随她,并非是因为孺慕,而是因为跟着她可以获得更大的利润。
所有的母慈子孝,所有的生死相依荣辱与共,都只是这个少年伪装出来的假象。
他欺骗了她。
那些影像逐渐褪色斑驳。
司马宝妆的身形摇摇欲坠,眼中的少年化作带毒的罂粟,又渐渐模糊消失。
她往后仰倒。
宽大华贵的长袖犹如失去生命的蝴蝶,在空中翻飞出华丽的曲线。
她顺着汉白玉台阶一路滚下去,直到额头撞上阶梯一角。
大片大片的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她惨白的面庞和宫裙。
崔慎居高临下,安静地欣赏这个女人的陨落。
半晌,他悲伤又恭敬地行了个礼,宛如世上最孝顺的孩子:“阿娘走好。”
……
“嘶……”
乌衣巷。
沈府后院,坐在窗下绣花的顾娴吃痛地吮了吮指尖。
被绣花针扎伤的疼痛过后,她疑惑地望向丝缎绣面。
一滴嫣红的血液,正在绣面上漫漫浸润开。
康姨娘端着茶点过来,瞧见她流血,不禁略有些吃惊:“夫人的绣活儿一向精细,怎会不小心扎伤手?可是走神的缘故?”
她匆匆放下茶点,想替顾娴包扎伤口。
顾娴并不在意:“一点小伤罢了,无需包扎。也不知怎的,自从用过午膳,我的眼皮就跳得厉害,心口也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康姨娘笑道:“夫人多虑了。听说郡公已经带着军队赶赴西海城,有他保护,道珠姑娘绝不会有事的。”
顾娴抿了抿唇瓣:“我倒不是担心阿难……”
正说着话,一道高大的人影跨进了门槛。
沈霁身穿朝服,脸色罕见的凝重:“夫人,我得去一趟宫中。”
“去宫中?”顾娴蹙着柳叶眉,起身为他整理着装,“这才午后,怎的忽然要进宫?可是因为北边儿的战事?”
“我也不清楚,其他官员也都被召见了。”沈霁握住她的手,“皇宫那边口风极严,探不出什么消息,我想着皇帝身体不好,有没有可能突然……”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如此,只怕整个建康都要变天了。”
顾娴亲自送他到了府外。
她目送沈霁骑马远去,不知怎的,心跳得更加厉害。
……
此时,后宫。
宝殿金碧辉煌。
崔慎踞坐在高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白玉如意。
心腹侍从伺候在侧,恭声道:“公子的旨意,已经送去了各位大人的府邸,他们都在路上了,想必半个时辰后就会相继入宫。”
崔慎含笑“嗯”了声。
殿外忽然传来动静,几名内侍宦官引着十几位皇子公主,慢慢进了宝殿。
他们茫然无措地站在殿中,瞧着高座上那个白衣温润的少年。
一名宦官道:“其他年长的皇子,已经分封去了外地,奴才听从公子的意思,未曾把天子驾崩的事儿透露出去,因此他们这一两个月都不会出现在建康。这些皇子公主,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十四五岁,一并都在这儿了。”
崔慎“啧”了一声。
他行至殿中,从这群金枝玉叶面前缓步经过,打量他们的眼神,宛如打量一件件货物。
其中有些皇子公主,已经隐隐猜到宫里出事了,他们的父皇没了,如今阖宫上下,都被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掌控。
他们拼命憋住眼泪,抑制住发颤的身体,唯恐惹恼了面前的掌权者。
崔慎欣赏着他们的恐惧,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现在,我要出道题给你们。”
他在殿中踱了几步,转头笑道:“何为‘齐物’,何为‘逍遥’?”
这是道家中相当简单的问题。
一群皇子公主对视几眼。
父皇死了,朝中并没有设立太子。
这意味着,今日会有一个人,成为新的天子。
这道题目,说不定就是崔慎对他们的考验。
一位十四岁的皇子,立刻抢答起来。
另外两位皇子不甘示弱,开始引经据典,在他回答的基础上努力完善。
崔慎细细聆听,不时赞成地微微颔首。
等这三位皇子终于说完了,他道:“你们去那边站着。”
三位皇子各自信心满满地退到一侧。
崔慎又瞥向剩下的人:“不知在场诸位,谁的功夫比较好?”
一位年纪虽小但体格健壮的皇子,立刻雀跃地站了出来:“我的功夫最好,骑射、角斗,我都很是擅长!”
“你胡说!我的功夫才好!”
另一名皇子反驳了他。
崔慎柔声道:“对自己有信心的,不如都站出来展示一番拳脚功夫。”
于是又有几位皇子,斗胆向崔慎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