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进张家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不过她从前不过是个不入等的小丫鬟,在厨房跟着厨娘学做菜打下手。也是凑巧了,那厨娘和秋桂沾点远亲,平时没少孝敬她。当然,巴结三房的人多了去了,秋桂虽对她们也是带答不理的,但多少攒下了些情面。后来妙懿突然来京,当日才送了信过来,梁氏便让秋桂去准备,收拾客房并准备两个使唤丫头。
秋桂刚好才收了海棠娘的银子,于是头一个便提了海棠的名字。剩下的一个名额就有些难选了,府里现有的不是刚买进府未曾调教的,就是别处用趁了手暂时调不开的,也是凑巧,腊梅那日正好被厨娘打发过来送“孝敬”,她没敢穿灶下的脏衣服,特意换了一身新装,又重新洗了脸梳了头,怕冲撞了贵人。秋桂当时正伤脑筋呢,随口刚要打发了她,却被小丫鬟提醒,打量了腊梅几眼,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当即拍板将她定下。就这样,她连衣裳都没换,直接被送去了后罩院。因秋桂还嫌她原来的名字难听,给改了个名字,唤作腊梅。
腊梅一没送过礼,二没求过人,单凭运气就成了在小姐屋子里伺候的三等丫鬟,厨房里其他帮厨的小丫头眼红的、说风凉话的多了,有的说她傻人有傻福,有的说看不出来她这样有心眼。她至今仿佛尤在梦中。被妙懿重用后,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心中仅存着一个念头,就是再不要回厨房去了。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不亮就起床烧火,夜里守着炉灶,望着炉火添柴,绝不能任其熄灭,否则挨打是小的,还没有饭吃。
现在她的眼睛一见了烟还会流泪,梦里常常梦见自己依旧坐在凄清的炉火前,孤独一人,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一巴掌打在脑后,惊得魂不附体。
今日妙懿走后,她一整天都没有放松警惕。因为知道太太随时会派人监视这边的动静,她也被妙懿委派了任务,尽量打探正房里的消息,任何消息也好。
正好和她同一批进府的一个小丫头绿芽前一阵子被派到了三房的小厨房打下手,这边伺候的人少,差事少,她也挺闲的,没事的时候就到处串门,腊梅就这样和她联系上了,没事就搭个话。今日绿芽过来串门,说闲话的时候告诉腊梅说瞧见一个脸生的男仆进来见太太,看着风尘仆仆的样子。那男人生得挺壮,长得不错,皮肤黝黑……腊梅忙打断了她,又问了些细节,绿芽回忆说那人同领路的婆子说话的时候带些北边的口音。这还不算,他好像是中午离开的,午后又进来一个穿绸裹缎的老妇人,一副奸相,她那时候有差事就走开了。
妙懿听后大赞了腊梅,让她先回去休息,明日早些过来,她可能有事要吩咐。
腊梅被夸后略有些激动,连脚下步子都轻了几分,等开门出去时却发现海棠鬼鬼祟祟的在门前偷听,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要听进去听去,躲在这里多寒掺。”
海棠掐着腰,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心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蜡梅见她这幅样子,没好气的道:“我不如你好命,有个肯使银子的娘,脸子也生得好,不管做什么事多少都有人给你个薄面。我是一切靠自己,又粗粗笨笨的没你那么多心眼,只知道主子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我无父无母,贱命一条,挣到哪是哪。”
说着,转身就走。
海棠气得“呸”了一声,小声骂道:“没见识的东西,长得丑也就罢了,还是个死心眼的傻子,不过是个烧火做饭的,这才兴头几天呀,就敢跟我较劲了,老娘哪只眼睛看得上你!”
骂够了,她扭着腰就回房去了。
妙懿聚精会神的盯着烛火思忖了半晌,心道莫非是老家来信了?如果是,多半就是大房写来的,内容不用看也能猜到,肯定对她们五房不利。她还担心一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大房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让姑母配合。
而且,那名后进来的婆子又和这些有什么联系呢?
还有,明日真的就只是去上香吗?
她思前想后,总觉得一切不可能毫无联系,却又想不通究竟有什么联系。
次日早起去见梁氏,果然发现屋里坐着一个老妇人,身穿暗红衫裙,穿金戴银,鬓边还簪着一朵红绒花,见她进来,忙站起身朝她福了一下,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小姐大安。”
妙懿有些莫名其妙,却听梁氏说道:“你这孩子,穿得也太素净了些。夏荷、冬笋,你们俩陪着侄小姐回去换一身衣裳再来。”
妙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今日她特意挑了一身簇新的月白袄裙,这是为了出门特意做的,只在襟口和袖口处饰有花纹,衣料的质地在京中也算是中上等的,首饰是水头很足的整套碧玉,整体看下来,朴素大方却又不失庄重,很符合她现在的心态和身份。除了喜庆一点的场合不得不打扮得鲜艳一些外,至少穿这身出门会客完全没有问题。
可梁氏的话她不能不听。
她觑了那老妇人一眼,满心疑虑的出了门。隔着半掩的窗棂,隐隐听到里面说“不十分打扮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太太真会调理人”等语,心头“突”的一跳。这时,春萝和夏荷也都跟了过来,笑着请她回去换衣服。妙懿和怀珠迅速对视了一眼,走着走着,怀珠忽然一拍脑门,懊恼的道:“糟了,我忘了小姐的珍珠粉用完了。”又对夏荷二人道:“求姐姐们先帮小姐换衣裳,我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