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厮是如何搬来的梯子,如何爬上去捉鹦鹉,如何差一点没有抓稳,好悬没掉下来;最后又是如何攀着竹梯子下了房檐,将呱噪着,扑棱着翅膀的鹦鹉重新送回笼中关好等这一系列险象环生的动作。
此刻的她,脸颊红得似初晕的桃花,贝齿轻咬下唇,亮得惊人的双眸正紧盯着眼前男子清秀俊朗的面庞。她袅袅福身行礼,情不自禁的放柔了声音道:“多谢大公子相助,要不是您,婢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话时还暗自伸手抿了抿刚才回屋后梳理好的鬓发,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偷懒,顺手从花圃中摘了朵鲜花簪在了髻上。面上虽没涂脂粉,嘴唇少了些血色,想必看起了也是楚楚可怜的。
她本还躲在廊柱后面观察外面的动静,想着若是鹦鹉抓不回来,虽不至于丢了差事,但是三太太那边的嬷嬷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一顿骂是避免不了了。都怪这几个该死的婆子,一至将事往她身上推,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要知道,她娘不知给秋桂塞了多少好处银子才给她弄到了这个伺候小姐的差事。
正当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谁知竟峰回路转,大公子张延佑竟然亲自过来指挥小厮捉鹦鹉。
天赐良机。
听着张延佑温和的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海棠兴奋得连指尖都在发抖,也没留意到张延佑边答着话,眼睛却朝着屋子方向瞟去。
也是他赶巧了,今日闲得无聊,正打算出门会友,偏生近身的小厮偷懒不在,便亲自去下人房寻管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了一个婆子,说梁小姐房前的鹦鹉飞了,要找人去内院抓。他听了不由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决定亲自过来瞧瞧。
“您帮了我这样大的忙,真不知道该如何谢您呢。”海棠含羞带怯的偷瞄张延佑,一颗少女春心已然萌动。大公子仅比她大两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且又生得俊俏,将来整个伯爵府都是他的,平日里等闲也轮不着她现殷勤,甚至见真人面的机会也寥寥无几,远远的瞧上一眼都要兴奋几日,偶尔梦里梦到一回,醒来时心都是甜的。
自从大公子房里的花枝姐姐做错事被撵之后,大老爷新赏的一个叫玉翅的丫头,姿色虽好,却是个蠢笨的,任谁都敢在她面前伸爪子,不少人都等在后面看笑话呢,暗地里削尖了脑袋也想往大公子房里钻。据她所知,就连老太太房里都有人在打着这个主意。她自认样貌不输玉翅,娇花嫩柳似的,且又聪明伶俐,就连常跟着二老爷出门,见过不少世面的鲁家大小子都不止一次夸她生得美,更别说那些常偷看她的小厮了——偏生她一个都瞧不上眼。一想到将来生了儿女还要继续这样被人呼来换去的,就算曾有那么一丝悸动也早就化为无形了。
正在此时,却见对面的房门一开,隐约走出来一个端水盆的丫头,看身形像是云霜。海棠忙侧身想挡住张延佑的视线,口中急道:“您不知道,这都是我不小心造成的,要不是您,这一顿罚我可是免不了了,就连我们家小姐也要伤心的。您好歹进来吃一杯茶再走,我们小姐正在屋里头坐着呢。”
她心里扑腾扑腾的跳着,可千万别在这当口被人截了胡才好。
张延佑看了一眼垂在门前的细竹帘,檀木镂花的宫灯左右一边一盏,下缀着尺余长的红穗子。廊下挂着几笼五彩斑斓的鸟雀,正自引颈鸣唱。院中种着蔷薇花,阳光下一片的娇艳欲滴。廊前摆着数盆青绿盆景,松苍竹翠,别有雅趣。他踌躇了一下,道:“只是不知是否会打扰到你家小姐。”
“这怎么会呢,我家小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海棠不由分说,两步窜上前去将帘子撩起。恰在此时,只听里面的怀珠问:“怎么这么吵,是谁来了?”
张延佑此时已探进了半个身子,怀珠正好和他打了照面,惊奇的道:“咦,大公子来了,外面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她暗瞪了满面春风的海棠一眼,后者完全没察觉。
“打扰你家小姐了。”张延佑有些尴尬的说道,迎面只觉一股馥郁幽香扑面而来,心中不由一荡。他有些局促的展目四望,但见房内画展秀水青山之景,鼎焚沉檀龙麝之香,墙角水瓮中浮着数盏雪色睡莲,两盏已开,一盏半阖。壁上悬琴,案头陈书,说不出的清幽雅致。房内正中端坐一位丽色夺人的少女,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拿着一本书看,羽扇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一泓秋水,静谧安然得仿佛画中仕女一般。
他不由得看呆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少女缓缓抬眸,款款站起身,略有些惊讶的道:“大公子怎么得空过来了?”
张延佑被那道清澈酣甜的声音唤回了神,面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现在学里正放假,今儿读书读得腻歪了,去老太太那边坐了坐。听见你们这边急着找人帮忙,就顺道过来瞧瞧。”
妙懿微微笑道:“都是我的丫鬟粗心,劳烦大公子了。”
她看了看戳在张延佑身后痴望的海棠,柔声吩咐道:“还不快奉茶来。”
海棠正恨不能献殷勤,忙不迭的退出去泡茶。妙懿让坐,张延佑在她对面落了座。
张延佑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宝蓝色折枝莲花纹胭脂盒子,几不可闻的笑了笑,拿起来问道:“这里可是胭脂?”
妙懿点了点头,道:“是今早凤姐姐送来的。”